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星效应

洪山诗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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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孙总说他也是农村的,对面几们老汉的眼神马上亮了起来,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是不是呢,你这大的老板。”

    “我不是老板,我只是个搞技术的。”

    村支书过来了,他接上了话。“胡警官,孙总是不是老板,你说!”

    胡警官笑到:“孙总,你就别谦虚了,我下午打电话,人家都跟咱说了,你是广东来的大老板。我虽然是个乡下的小警察,看人还是没得跑的。”

    孙总笑到:“人有失手马有漏蹄,我确实是农村出来的。不信,你问小陈。”

    冬子只好赶紧说到:“孙总是我们技术老总,权威专家,主要工作是搞技术研究。”

    对面老汉立马问到:“我不晓得嘛专家,没见过。但是,孙总是百万富翁没得跑吧?”

    孙总只好承认:“那点钱还是有的。”

    “我说嘛,你们看看,真人不露相嘛。人家百万大老板,跟咱老汉一个桌子吃饭,这叫啥?”

    孙总谦虚到:“其实在广东,几百万不算是老板,我也就是个干活的。”

    “几百万都不算老板?那叫我老汉白活一辈子了?”

    胡警官笑到:“你也不算白活,起码今天亲眼看见了嘛。”

    大家正在玩笑,那说话的老汉被支书从背后打了一巴掌:“你个老家伙没见过世面。人家孙总哪止几百万?人家跟你谦虚呢,听不清好赖话,躁不躁?听清楚了没?人家是专家,是技术权威,哪里是老板能够比得上的?”

    老汉巴嗒两口烟,倔强地说到:“我就晓得钱好,没钱,这中华烟,找哪个抽?要是有钱,啥都买得到,对不对?专家的事,离咱太远,想不到。”

    村支书坐下来,给大家面前放了些糖,对老汉说到。“那我问你,秦始皇没钱吧?”

    “当然有钱了,钱都是他造的,想多少有多少,天下都是他的。”

    “他看不看得成电视?”

    这一问倒把老汉搞笑了,他抹了抹胡子,笑到:“那当然不成,我看电视也才看十来看,他能跟我比?”

    “说你狂,你不躁。现在晓得秦始皇都比不上你,为啥?”

    老汉呵呵笑,等村支书回答。他们估计是从小玩到大的老伙计,说起话来,很默契的。

    “就是因为有专家嘛。没专家发明电视,咱们看啥?你孙子给你打电话,你那手机不值多少钱,但是,你孙子走得再远,他声音,想听就听。你看电视,接电话,是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你说,你过的是啥日子?”

    “神仙日子呗。”老汉咧嘴大笑,门牙中有两颗是补的,最早期那种金牙,晃瞎了冬子的眼睛。冬子突然想起,这位老汉,就是给他红包送他脉动那个年轻人的爷爷。

    “你说,为啥?就是因为你有钱?”

    老汉明白过来,马上对孙总笑道:“专家好咧,专家发明东西,让我们过神仙日子呢。”

    大家一阵哄笑。村支书最感兴趣的,却是孙总的农村人身份,详细问了孙总是哪里人,是怎么上学的,怎么当上专家的。

    孙总的回答很简单:“就是死读书呗,咱也不聪明,只晓得下苦功,读到哪里算哪里,不知不觉,就读个博士出来了。”

    对面老汉突然问到:“啥叫博士?”

    不知道他是故意搞笑还是真不懂,这样的常识都要问,这可把胡警官逗笑了。“博士,啥叫博士,咱西安有个官府,从秦朝以来,就把最厉害的读书人给了个官职,叫博士。要说今天,在外国,就是读书读到顶了,没老师教得了了,就只好毕业了,叫博士。如果不毕业,老师又教不了,那就成烈士了。”

    警察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体现出黑色幽默的最高境界,自带气场,把全场的笑声整出了一种狂放的色彩,连孙总本人,也笑得筛糠。

    冬子觉得还是应该有正解:“今天这个词,是按外国人的规矩定的,借鉴了过去我们传统的一个名词。在外国,最有学问最受尊敬的人是医生,他们医生这个词,就叫博士。”

    老汉眯着眼,似笑非笑地跟冬子说到:“未必非要学外国,咱中国秦朝这个词已经有两千年了。再说,尊重医生,咱们不也很尊重。咱们过去,把医生叫先生,按这样说来,孙博士,按咱老规矩,就该尊你一声:孙先生?”

    老汉说着,好像要站起来给孙总行礼,孙总马上伸出双手作揖:“不敢不敢,老先生!”

    在这个桌子上,从七八十岁的老人到冬子这样的年轻人,居然毫无顾忌地玩笑,这是冬子没有见过的场面。

    支书转过头对那几个老汉说到:“你们看看人家,人家孙总,同样是农村出来的,人家成了大专家,不光是有钱,还受人尊重,这样的大人物,到我们这山里来,也不见外。所以,我说你们,孙子孙女大了,就要送他们出去读好学校,莫耽误了。要是你们家有哪个,考上个名牌大学,我自己掏钱买鞭炮,把咱全村围一圈地放,咋?”

    这边一桌子人玩笑连天的,还听说有专家,那些帮忙的当地村民也吃完了饭,洗碗刷锅也都搞得差不多了,许多人都围上来,听他们的闲话。

    另外一桌是些打牌的中年或者青年人,也围过来,好像一个明星见面会一样,盯着孙总看。而此时,刘强也过来,他本来是给桌子上加一些糖果与瓜子的,再放上来两包烟,被支书拉着,挤在了他的身边。

    “刘强,好后生,你是咱村的女婿,你说,咱村的人,有没有把你当外人看过?”

    “没,支书,咱也是咱村的儿子,大伙都这样说。”

    “你家姑娘读书,也得享受我这个待遇,刚才我说了的,咱村有哪个考上了名牌大学,我就负责挣钱买鞭炮,酒席钱也不要你出了,酒席咱村集体办,咋?”

    周围的人,都兴奋起来,当然,许多人议论,自己家孩子成绩不太好,怕是听不到那鞭响了。

    “刘强啊,你对大翠咋样,咱村哪个没看见?就是咱村的人,到了集市上,你们两口子的家,也就是咱们歇脚的地方,我到镇上开会,晚了就在你家歇,饿了就在你家吃,咱村的人,从来没见外过。最好的人,过去是大翠,今天,就是她丫头了,大伙说,对不对?”

    下面一片赞叹,都说刘强的丫头读书,从小学到初中,从未都是镇上第一名,就没当过第二。当年,她妈大翠也是这样的,只不过丢了弟弟,失了精神,才没读下去。

    刘强此时说到:“当年大翠在班上是成绩最好的,我是最差的那个。我晓得,要不是她丢了弟弟,我这辈子没这福分娶了她。现在,这么好的丫头,读书虽然好,但要读出来,我又没什么经验,下半年读高中,就要进县中了,我们也管不了了,咋办呢?”

    “老师就在这里啊?大专家,就是你的先生,送上门的师傅,你还不拜?”支书牵着刘强,要给孙总行礼,被孙总制止了。

    孙总笑到:“读书要读出来,也没什么巧办法,我当年比较笨,成绩还没你丫头出众,不也读出来了嘛。当然,要说完全没方法,也是不可能的。你孩子,高中要读哪个学校呢?”

    听到孙总发问,大家都知道,他要开始讲读书的经验了,于是全场鸦雀无声,像在聆听领导的重要发言。

    “长安县中,反正我们乡初中,大约前十来名,都可以考到那所高中的。”刘强说到这里时,胡警官补充到:“那也算高中里的省重点,我当年就差两分考上,读了个插班生,最后,不也考上了警校?”

    孙总说到:“按这样算来,你们是有福气了。居然本县就是省重点高中。按胡警官的话来说,如果进了那所高中,考上一般大学,应该问题不大。这说明什么?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个,生源好。也就是,同班同学,都是读书比较厉害的,没有差生。我当年读书的县中,连市重点都勉强,不能跟你们比。”

    有人在后面问:“光生源好,也就是同学们成绩好,那不反倒把自己比差了?”

    “你们不太熟悉高考。高考是跟全省的人竞争,不是跟本班同学争。这样说吧,你到好高中,哪怕是全班的20名,也可以考上大学。你到比较差的高中,有可能第2名,也考不上。”

    这个常识问题,已经超出了背后部分人的理解了,另一部分人懂得这个道理,开始低声音在解释。

    “生源好,还有一个重要的优势。”孙总开始说话时,后面的人,马上就安静了,速度非常快,静音效果太好。“这就像集体干活,年轻好后生是比着干,而不好的后生是比着懒,这完全不一样的。毕竟,高中时期,你身边影响你的因素很大。”

    此时村支书说到:“这意思大家还不明白?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端公学牛神,孙先生,我说得对不对?”

    “支书说得好!”孙总赞叹一声后,继续说到:“还有第二个好处,就是老师好。毕竟长安县临近西安不远,中学的好老师多,它才成为省重点。不像我的老家,高中的好老师,都被市里面调走了,有些题,老师都解不了,咱学生问哪个?增广贤文里说:母健儿女壮,师高弟子强,对不对?”

    对面老汉突然问到:“孙先生,你这样大的专家,也信增广贤文?”

    “当然信,毕竟大多数,有道理。”

    “你看看,我说啥。我天天说增广贤文,你们还说我老古板腔,你们看看,这孙先生,都信它,我平时说错了吗?”

    支书又拍了那老汉一巴掌:“你算了吧,人家孙先生除了读这,又读完了天下的书,不像你,只会说那两句,还跟人家比。”

    周边有人说到:“听孙先生的,我们好不容易听个大专家说话。”

    孙总倒也没客气:“这些都算是条件,但要考上名牌大学,那还有一关要突破,就是要开窍。”

    听到关节点,所有人都围上来,冬子明显感到,身后有人压了上来。

    “比如现在高考750分,如果要考上名牌大学,得上到600多分才行。当然,各省有各省的情况,但是也差不离。一般只通过苦读的,或者像城里那些上各种培训班的孩子,一般最多到600分,剩下的分数,人家是专门出脑筋要转变的题,要做出来,必须得开窍。如何开窍呢?两个办法。我是笨办法,就是死钻,把历年的高考题拿来做,做不会的,问老师,看参考答案,一直想,做十遍,直到做会为止,终于有一天,你见多了,就开窍了。当然,刘强你家丫头,听他们说比较聪明,只要遇到好的老师,一点,也容易开窍,倒不需要像我那么苦。”

    后面有人问:“那你当年,考了多少分呢?”

    “我那个时候,总分只有600分,我考了570分,基本上,除了英语与语文作文扣些分,政治扣点分,其余的题没扣我多少分。”

    冬子听到,孙总当年居然考了这么高,按同比例算,假如以自己高考时750分算,居然可以达到710分以上,这简直就是状元水平啊。报任何名牌学校,都没问题了。什么叫自由,高考报自愿时,可以填报任何学校,这就叫学霸的自由。

    这自由从哪里来?从实力来。这实力从哪里来?是长年累月死读苦背,不分昼夜的自律而来。作为一个老师不强学校不强,按他自己谦虚、智力不强的人来说,那就是奇迹。

    创造这种奇迹的人,不是明星,还是什么呢?

    今天,他一发言,就可以叫热闹的众人鸦雀无声,这种待遇,是他应得的。

    刘强不放心地问:“我该做些什么呢?”

    孙总反问到:“你夫人,就是大翠,平时做了什么?”

    下面有人笑到:“遗传啊,她遗传了聪明。”

    刘强抠了抠脑袋,想了想。“平时,大翠也不太爱督促孩子学习,但她自己,倒是整天喜欢看书。偶尔做做数学题,我想,估计她当年成绩那么好,对那时的学习还有留恋吧?”

    孙总一拍桌子,激动地说到:“这就对了!大翠做了最好的家长。大家要明白,家庭和睦,充满友爱,给孩子安全感,这是刘强做得最好的。而大翠,以好学的榜样做给孩子看,这就是最好的老师。大家莫要怪基因,大家自己心中,有一种尊重知识,喜欢学习的习惯,孩子的学习,再坏都有七成好的。”

    说到这里,后面的人,就开始议论了。有夫妻在互相责怪:“你就知道打牌,哪里拿过书看?”另一个顶嘴:“整天不是看电视看手机,也不管孩子是不是在看书做作业,把电视声音开那大。”

    众人在哄笑声中,继续谈论着家庭的琐事,整个夜晚的闲谈,也就接近了尾声。

    当支书把他们领到房间休息时,冬子发现,他们被安排住了单间,这可是这里最高档次的待遇。而随后进来关照的,是刘强。现在是晚上九点多,其实离夏天休息的作息时间还早,农村人休息得早,此时散场,倒是他们习惯的生活。

    刘强先是到孙总房间送了些瓜果零食,然后又到了冬子房间。

    “我试了下,热水一开就有了,原来管子里剩下的冷水,我已经放掉了。”刘强从卫生间出来,对冬子说到:“毛巾两条都是新的,你放心用。”

    “莫客气,刘哥,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不累,这是喜事,二蛋回来了,大翠也就安心了,我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她这个人啊,没有大哭出来,是不会大笑的。”

    此时,冬子谈兴正浓,况且刚才喝茶太多,目前还不太想睡觉,这种精神状态,被刘强看出来了。

    “陈总,想不想吃点东西,喝点夜啤酒?”

    “别麻烦了吧,况且太晚了,你也要休息。”

    “我看你年轻,就当是娱乐,咱们山里没有啥娱乐,陪你喝点酒没问题。放心,啤酒是我从镇上带来的,没过期,还有我自己卤的猪头肉,要不要尝尝,提个意见?”

    看到刘强兴奋的样子,冬子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这个刘强,靠卖卤肉,居然在这些年撑起了两个家庭,说明他生意好。在小镇做这种生意,没有独门绝招是不行的,因为必须要回头客,要口碑。

    看到冬子没拒绝,刘强赶紧回身跑出了门,过了大约五六分钟,冬子看到他端着一盘子肉,夹着两瓶啤酒,跨了进来。

    冬子尝了尝,刘强的卤肉,发现,太好吃了。这个肉里,没有别人卤里,那些浓重的五香八角的味道,也没有很重的盐味与味精的味道,但吃起来,却感觉整个味道是统一的,吃了又想吃,尽管此时的冬子并不饿。

    更神奇的是,一般卤肉,要么煮生有些硬,保持劲道的口感。要么炖得比较烂,入口既化,适合老年人。而他的卤肉,在爽滑的基础上,居然有弹性与脆性,完全是一种独特的口感。

    “刘哥,你这是咋卤的?怎么这么好吃?”

    “这也是我父母传给我的,我父母开了一辈子卤肉店,把我养大了。我也用它来养家,也还行。毕竟,在我们镇上,虽然市场小,但我也算是生意最好的了,这个倒不需要谦虚。”

    既然是祖传的秘方,冬子当然不好直接问配方。只好问一些细节。“你卤肉,五香八角桂皮香叶当然是要放的,这些味道,本来各有各味,但在你这肉里,各种味道都不明显,倒像是他们团结起来,混为一体,咋弄的?”

    刘强说到:“陈总,你也不跟我抢生意,你是做大事的人,看得起咱们这些小厨师。我就说一点,关键在糖。糖是一切味道的中和剂,在熬卤料时,只要糖加得好,加得正,味道就中和了。它还有一个好处,让盐味显得不那么咸。按我父亲说,这也是他原来听一个四川人说的,我父亲就自我摸索加糖的方法,搞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你觉得好?”

    “不仅好,简直太好了。”

    “好就多吃点,你们大地方来的人,见得多。我以为,我们小镇人没见过世面,只晓得我家好,听你这一说,我也高兴。来,我敬你!”

    一人一瓶啤酒,很快就喝完了。

    最后,到十点钟左右,刘强收拾完屋里的东西就回去了。冬子洗了下,就上床了。

    直到上床休息时,冬子才知道,什么叫农村。

    农村,就是到夜晚,在这个没有星月的夏夜,你看不到一丝光线,那是一种真正的黑暗,窗帘拉与不拉,屋里屋外都黑,手机指示灯那点光亮,都觉得晃眼。

    农村,就是到夜晚,除了偶尔的狗叫,你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翻身时,床下席梦思弹簧的声音,都让你觉得吵。

    纱窗关上,窗户半天,外面的凉风进来后,让冬子分外舒适。在这里,根本不用担心危险,就像那个警察,把车子停在村子里,门窗都用不着关。

    有时,冬子透过窗户向外望去,黑得深不见底的夜,让他体会了夜的本色。假如五公里外一个人打着手电走路,这边没睡的人,都看得见。更莫说,听得到脚步声的狗,完全会处于戒备状态。

    这种宁静与安全感,第一次让你体会到,实实在在的安宁。在过去冬子的生活中,安宁一词,最多是指一种精神状态。而今天,它是一种客观现实。

    你不需要时间,也不需要考虑睡与不睡。当黑暗把你包裹,安静为你打伞,你只需要顺其自然。

    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冬子根本不知道。只是一声音鸡叫,把冬子唤醒了,听着鸡的叫声醒来,对农村人来说,再自然不过,但对于城市长大的冬子来说,这是头一回。

    在寂静与黑暗中的人,独自面对大自然的力量,是孤独的。所以,村里人,在白天的阳光下,才那么喜欢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