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庄先生

雪散冬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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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出了湖,进入一条幽静回廊后庄先生方才放慢了脚步,等乔卿莫主仆跟上来后看着乔卿莫的面色越来越惨白,心有不忍遂板着脸道;“前面拐个弯便是我的居所了,你还有力气走过去么?若是没有,就在此地歇会儿也可。”

    乔卿连喘了好几口气才道;“多谢先生相救,学生还行,不用歇。”

    “我看你是鸭子死了嘴壳硬,待会别晕在路上给我惹麻烦就是好的了。”庄先生话毕,转身就走便不再理乔卿莫。

    乔卿莫本就怵她不敢再说话,只得由佩蓝扶着跟上去。

    拐了弯,果真见一座挂着‘往逝斋’的一进院子,院门上的漆块已经斑驳,门两旁各有一丛枯了秋叶的细矮竹。

    乔卿莫一时想起母亲也极爱细矮竹,心中倍感亲切,自得喃喃道;“我母亲也.....”

    谁知庄先生瞪住她截了她的话头“有什么话,进屋再说也不迟。”言外之意是让她们小心隔墙有耳。随即又问佩蓝“可有带备用衣衫?”

    佩蓝通透忙回道;“带了,在来时的马车里。”

    庄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亲自开了院门,前脚一夸进去便唤;“还叶,念成。”

    佩蓝扶了早已累的说不出话的乔卿莫跟着跨进院门,只见这院子不大,处处显着简陋清冷,与玲珑剔透热闹非凡的赤诚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乔卿莫暗道‘外头皆传庄先生大归后仍旧仗着名望吃住皆奢侈,一点儿也不守大归之规。现下看来,那些话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

    “先生回来了!”应声,从侧间茶房里蹦蹦跳跳的跑出来两个年纪相仿约莫六七岁模样的女童。一个女童头上扎着两小角儿,系的是大红色发带,着了薄薄的素面坎肩小袄,长得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特别可爱。另一个女童梳了个单髻,坠着长短适中的桃粉色流苏,桃粉色流苏衬得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似春日盛开的小花儿。

    两小童一蹦一跳的来到跟前行礼齐声道;“庄先生,乔姑娘。”

    乔卿莫正惊讶与这两小童为何能晓得自己姓氏时就听见庄先生她们吩咐道;“念成,你带乔姑娘二人先下去洗漱。还叶,你去角门找永诚伯府的马车,就说帮表姑娘拿东西。然后把马车里备用的衣衫拿来,切记莫要惊动旁人。”

    “是。”带流苏的女童叫还叶,领了命正准备走,就听见佩蓝嘱咐道;“衣衫在马车的隔层里用竹青色的包袱装着的。”

    还叶回头冲乔卿莫主仆甜甜一笑道;“多谢姐姐提醒,还叶记下了。”

    许是被还叶的笑感染了,已经虚脱到无力说话的乔卿莫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

    “姑娘请随我来。”随即另一个似年画娃娃的唤作念成的女童主动上前领乔卿莫二人下去洗漱。

    待众人都各忙各的去,庄先生这才回了正房屋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在冥想着什么,眸子里时而亮晶晶的散发着精光,时而雾蒙蒙的缓缓黯下。其中的纠葛复杂,怕也只有她自己晓得了。

    再说还叶跑得快,加之往逝斋离平昌候府的角门又近,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还叶便将乔卿莫主仆的备用衣衫取了来。一跨进院落就发现了正屋内独自一处的庄先生,还叶怕庄先生受凉,遂将衣服送去专门沐浴的房间交给念成后又折回来。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的关上半扇门挡秋风,又收走几子上早已凉透的茶水,然后提来将将煮沸的水壶准备重新给庄先生沏上大叶碎茶时,庄先生那仿若含雾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清明,边接过还叶手中的沸水壶边温声道;“你去取包袱,可有旁人看见?”说着话庄先生已经为自己沏好了茶水。

    “除了赶车师傅看见我拿了个包袱以外,旁的也没遇见其他人了。”还叶一脸骄傲等待庄先生的表扬。

    然庄先生却故意装没看见,接着道;“你下次将水打到茶壶里再沏茶罢,这沸水壶又重又烫你不太能提动,仔细伤着。”。

    没得到表扬的还叶有些失落,于是歪着小脑袋辩解道;“先生此话不对,上次您还说大叶碎茶只有将沸的水才能冲开茶叶里隐藏着的细腻味道。若是犹犹豫豫在意细节,换了茶壶再来,那么失了温度的沸水冲出来的茶会苦涩划口,反而两不相得。”

    “什么时候把你这较真的性子用在习字上就好了。”庄先生看着还叶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心情大好,上手就捏还叶肉嘟嘟的小脸。还叶吃痛,挣脱了魔爪往后一跳逃也似的跑开,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不要练字,我不要练字。”惹了庄先生袖手掩唇而笑。

    此时乔卿莫主仆恰好梳洗完毕,由念成领着来回庄先生话时未曾看见庄先生掩唇而笑的一幕,只看到了匆匆跑出去的还叶。所以乔卿莫便以为庄先生心情不佳训斥了还叶,脑海中甚至主动浮现出自己弹不好新教的曲子时庄先生那面无表情的用戒尺打自己手心时的模样。思及此处,乔卿莫只觉着手板心又开始隐隐作痛,遂一步三挪扭扭捏捏的进了正屋。

    乔卿莫行至庄先生跟前时,态度极其诚恳的行大礼道;“学生多谢先生相救,此恩,学生永不能忘。”

    庄先生像没听见乔卿莫说话一般,看了一眼发尾还挂着水珠的佩蓝,边顺手沏一盏新茶放在手边的几桌上边吩咐道;“念成,你带这位姑娘下去再绞绞头发罢,当心秋寒着凉。”说着示意念成带佩蓝下去。旁的人都懂这是要和乔卿莫单独说话,念成和佩蓝行了礼后纷纷退下,佩蓝还顺便带上了另一扇门。

    待到人退下了,不大的屋子里静的只剩‘咕噜咕噜’的煮水声,莫名使人安心。

    “过来坐罢。”庄先生示意乔卿莫坐到自己身旁;“这个点儿赤诚院那边应该快开席了,你是想接着去吃席呢?还是想直接回永诚伯府?”

    乔卿莫心里早就有此打算颔首回道;“学生想回去。”

    “不愧是秦宝珍的女儿,还算你有骨气。”庄先生不明情绪的一声冷哼;“你既愿回去,我自会替你处理好后面的事。”

    乔卿莫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绪,不经意问道;“先生您认识我母亲?”话已出口乔卿莫才惊觉自己愚蠢。平昌候府与永诚伯府是世交,庄先生同母亲仙龄相仿,又岂会不认得。唯一奇怪之处,便是母亲从未提及庄先生之事。

    “看你这吃惊的模样,想必是从未听你母亲提及我,对吧?”庄先生见乔卿莫颔首承认,这才慢条斯理的吹了吹滚烫的茶,似乎早就能预料这一结果般。喝了口热茶接着道;“你也不必妄自揣度你母亲为何不愿提及我的原因,不过是些往事罢了,你也不必好奇。你只需要记住,我今日替你解围是看在昔日同你父母的交情上罢,且仅此一次,往后若再有类似,我不一定能帮得了了。”

    “是,学生谨记。”乔卿莫起身行欠身礼。

    庄先生也不看她只目视前方问道;“你可知明元公主为何罚你?”

    “学生,大约晓得些。”乔卿莫提了沸水壶为庄先生重新沏满茶盏,对上庄先生的视线坦然道;“这大叶碎茶虽粗粝,但只要用沸水反复冲沏,其口感就会变得清爽些。”

    庄先生不接她的话,而是用上课时的口吻接着问道;“那你跟我说说明元公主因何罚你?”

    乔卿莫不急不慢的放好沸水壶后,复坐回藤椅上道;“约莫是同庄夫人不喜学生是一个理由罢。”

    庄先生听后大笑“你倒不傻。”

    乔卿莫本在湖畔罚站时就想过了,为了仅存的骄傲和自尊打定主意往后都不愿再与庄世子有任何瓜葛。所以此刻面对庄先生不明所以的笑,她反倒平静得多。

    庄先生见乔卿莫一副倔强的模样,忽的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一时间那些早就准备好的挖苦她的话全都忘了个干净,最后竟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那你可心悦与他?”

    “谁?”乔卿莫对上庄先生那双满怀期待的八卦眼,失了先前的平静,脑海中也浮现出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庞,一时间弄得她瞬间慌了神。面儿薄的乔卿莫,为了不让庄先生看出端倪,缓缓的向一旁侧了头,露在空气中通红的耳朵尖儿却悄悄的说出她的心事。

    庄先生见她如此,心中已有了答案。最后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往后,莫要再想了。”

    “先生.....”乔卿莫回过头,再次对上庄先生那写满故事的双眼。面上的红色刹那间褪了干净。她晓得庄先生此话是意,甚至晓得庄先生的话与自己早就决定的方向一致,可当旁人说出这话时,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是觉得心在不经意时撕裂了一道口子,又酸又疼。

    “你得记住我说的话!”庄先生又恢复了她的厉狠,警告道。

    乔卿莫颔首应下“学生记住了。”话已出口,心里那道无形的口子似乎又疼了一下。

    庄先生见她即通透也乖巧,心有不忍。遂故意转移话题严肃的叮嘱道;“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且收好了,莫要让旁人霸了去。”

    ‘母亲留下东西,什么东西?田庄铺面?香露配方?还是......那铜盒?’电光火石之间,乔卿莫的手心已经冒了层层细汗,紧张得双手扣在了一起。

    可额角的细汗还是让庄先生察觉出异样,以为她少不更事遂软和了语气关切道;“那些的东西都是你母亲辛苦挣下的,你且保管好了,莫要叫乔家大房诳了去。”

    “只是......这些?”乔卿莫未曾听见庄先生提半个关于铜盒的字,不由的松了口气。

    这下该庄先生反问道“不然呢?!你还想如何?”庄先生暗自唾弃自己多管闲事,嘴上却不饶她道;“难道还要我责你翘课之罪?!或是真给你立学生的规矩?!”

    “学生不敢。”乔卿莫浅浅一笑以缓解尴尬,捧了茶盏囫囵喝茶。

    正这时,还叶一边激动地喊道“先生,不好了!出事了!”一边推开门进来。谁知一不留神,不小心摔了个狗啃土。惹的乔卿莫‘噗呲’笑出了声,还叶本想大哭,一见屋内还有旁人,遂三下五除二的爬起来,忙理了理衣裳规规矩矩行礼道;“先生,太夫人身边的杨妈妈请您去一趟。”

    乔卿莫庄先生另有见其事,自是识趣地道;“先生,时候也不早了,学生该回去了。”

    “也罢,我让念成送你们出去罢。”庄先生颔首,也不再留。唤了念成自是一番叮嘱。

    待乔卿莫主仆走后,庄先生方才出门。

    还叶这才跟上去细道;“先生,杨妈妈说太夫人被二爷给气得犯了头疼病,这会子已经请了大夫,可杨妈妈不放心,想请先生过去陪着太夫人说说话,顺便劝劝太夫人。”

    “杨妈妈可有说是何事?”庄先生边说边走,脚下如同生风一般。

    “杨妈妈只让我来请先生,旁的一句话也没说。”还叶人小,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追上。

    庄先生脚下不停只是道;“我晓得了,你且回去罢。”

    还叶应下,便不再跟。

    而庄先生的太阳穴里却如同揣了只兔子般突突直跳,想来这么些年母亲只因自己被迫归家犯过头疼病。如今这档口上,不知又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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