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世上哪见树缠藤

林笛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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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像个冒冒失失的孩子,在你猝不及防时,突地光临了滨江。昨天还是琦丽夏光,太阳刺得你睁不开眼。今日满街落叶飘零,天暗地灰,花儿耷拉着头,一派秋色萧瑟。

    早晨,时针静静指向七点半。白雁蜷缩着身子,贪恋被窝里的温暖,把头又埋了进去。连续上了两个夜班,今天她休息,不要着急起床,但十点时要到火车站送下明天。

    时间过得真快,明天一个半月的休假都过去了,而她也离婚一个月带十天。

    这一个半月,对于商家是喜忧参半。

    忧的是他们自以为很精明、很自重的女儿商明星居然在滨江卖淫,不仅如此,还欠了一笔高利贷。商妈哭得吼得地动山摇,盛怒之下,心脏病发作,若不是抢救及时,差点魂归西天。商明星跪在商妈床前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让爸妈伤心的事。商妈本来想不认这个女儿,后来在商明天的规劝下,认是认了,但她定下一条规矩:在她有生之年,商明星不准踏出云县一步,要天天到她眼皮之下报到。她还嫌不解恨,给商明星剃了个大光头,让商明星没办法出门,在家面壁思过。

    商家在此重创之时,迎来了商明天的女战友。在把女战友接去云县时,商明天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妈妈病倒在床,需要一个巨大的惊喜来冲去她心底的灰暗。另一方面白雁也特别想看到他过得幸福。女战友对他又情深意重,在得知明星的事后,不仅没有一点歧视,反而劝慰商明天,还说要找父亲的朋友给明星找一份正当工作,那样明星再不会误入歧途了。

    如果不能和心爱的人结合,能娶到女战友这样的妻子,是把今生的遗憾降到最低。

    于是,女战友以商明天女友的身份去了云县。

    虽然不能立即举行婚礼,但商妈在这么巨大的喜悦面前,奇迹般的康愈了,欢喜地领着未来媳妇走亲访友,见人就夸媳妇有多俊有多优秀。

    这股子快乐,身在滨江的白雁也感受到了。昨天晚上,冷锋和她一起请明天和女友吃饭,为他们送行。

    明天的女友,真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大方,性情也好。一顿饭的辰光,她的视线一直看着明天,时不时向明天小小声地撒个娇。明天总是温和地应着她,但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明天会情不自禁地叹气。

    吃完饭出来,冷锋把他们先送到宾馆,然后再把白雁送回租处。

    冷锋开玩笑地问白雁,他想上去喝杯茶,可以吗?

    白雁状似随意地说道,在医院呆了二天,家里一团乱,等以后收拾干净了,再邀请他上去。

    冷锋摸了摸她的头,替她打开车门,笑了笑,就走了。

    白雁上楼,还没到门口,听到手机响,一接,是明天。

    “我出来买点土特产带回部队,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安全到家。”明天站在树荫下,路灯淡黄的光束透过树隙,斑斑勃勃,撒了一身。

    “滨江的治安挺好的。”白雁笑道,离明天有一臂的距离,她探头看明天手中空空如也,“超市快要关门了,你快去吧,你朋友还在宾馆等你呢!”

    “小雁......”明天喊着,声音颤颤的。

    “嗯!”她乖乖地应着。

    “小雁,我......想抱下你,最后一次。”明天咬着唇,深呼吸。从此以后,他有了女友,所有的人生都要对她担起责任和义务。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想念小雁,也不能表达出对小雁的关心。小雁只能在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在夜深人静时,他醒着,独自悄悄地回味。

    “明天,不了。”白雁轻轻摇了摇头,“别学那些坏男人,心里面装一个,眼里看一个。你对一个人实心实意的好,才能得到别人百分之百的回报。你现在是有女友的人,再抱我,对她不公平,也是......对我的不尊重。明天心里面想什么,我都清楚,不要说,也不要做,这样就好。我以后也会过得和你们一样好。”

    明天强抑住心底泛滥的心酸,点点头,“好,那就不抱。小雁,以后交朋友,要先请人打听一下,别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不会的,康领导是个例外。”

    “小雁,其实......冷锋是个不错的男人。”

    “嗯,我们医院公认的。”

    “他父母都不在,也就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世故,和他做朋友,不会太委屈。而且他失去过亲人,一定特别懂得珍惜......家人。”

    “明天,你真唠叨哎,你是不是担心我嫁不出去?我妈都不操这份心,你操什么呀?快走,快走,不然你女友要发寻人启事了。”白雁抬抬手,催促道。

    商明天默默地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小脸,闭了闭眼。

    “小雁,再见!”没等白雁回应,他冲上去,搂抱了白雁一下,然后急促地松开,转身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以后,白雁是某某人的白雁,他是某某人的明天。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白雁把手指塞进嘴巴里,泪如雨下。

    那十几年相伴的时光,今生,已成绝唱。

    “阿嚏!”白雁把头探出被子,嗅到清冷的空气,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揉揉鼻子,睁开眼,对着天花板先发了会呆。

    这是在她的新租所,不是在原先的家。

    人,从苦到甜,适应得很快。而从甜到苦,怎么也不能接受!刚住进租处的几天,她早晨醒来,都恍恍惚惚的,似乎自己还睡在原先的小公寓,她和康领导短暂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光怪迷离的梦。

    等到洗好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才慢慢地回过神,那不是一场梦,她结过婚了,然后离了。

    关于她的离婚,医院里是说得风生水起,什么样的版本都有。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人地位差别太大,她配不上康领导。柳晶听到后,很义气地为白雁争辩,说是白雁先不要康领导,别人同情地一笑。白雁到无所谓,医院里人多,她能充当几天的绯闻主角?果真,在秋凉袭人时,也就没人再谈起她这位市长助理的下堂妻了,护士长兴致勃勃地又为她开始介绍对象。

    “白雁,你说我们属于大龄剩女吗?”柳晶问白雁。

    柳晶现在很热衷相亲,不管谁介绍,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她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兴冲冲地去展示自己,结果总是灰溜溜地回来。

    “也不知好男人都躲哪去了,我见到的都是恐龙级别的,真是白煞我那条六百元的裙子。”柳晶扼腕叹息。

    “二十四岁是大龄吗?”白雁问她。和她相反,白雁是不管谁介绍,不管对象是谁,她一概不见。不知是以前没好好睡觉怎么的,白雁一有空闲,就是抓紧时间,昏天黑地胡睡,有时连饭也睡省了。

    白雁觉得自己和柳晶属于另类份子。她顶着市长助理前妻这个头衔,一般人是不敢染指的。柳晶呢,和准老公同居了几年,等于是半拉子夫妻,其他男人不太能接受。她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是不好处理的半成品。婚姻前景不乐观。

    柳晶最近受到了一个很大的打击。有个同事为她介绍了个离异男人,还带着个小孩。

    男人到是个不错的男人,可是离异了,就像一块美玉中有了点显目的瑕疵。柳晶相亲回来,抱着白雁大哭:“雁,我怎么就落到这份上了?我长相不错,收入不错,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像张白纸似的好男人呢?”

    白雁白了她一眼,“你是找纸还是找男人?”

    “我两者都要。”

    “那你自己是什么?”白雁问得很刻薄。

    柳晶哑然。

    过了两天,柳晶又找到白雁哭诉。滨江市政府出台一条新政策:为了鼓励更多的教学精英投身到滨江的教育事业中,为了挽留滨江现有的教学精英,滨江市政府在西郊兴建几幢教师公寓。教绩杰出的高三老师可以分得近二百多平米的公寓,而房价每平米不足三千。

    李泽昊就是属于教绩杰出之流。

    这个打击对柳晶太大了。滨江市现在的房价都在每平米近一万,以前,她和李泽昊说,这一辈子,只想有一套五六十平米的公寓就好了,不然买个二手房。现在,二百平米呀,还不要多少钱,可是却是属于李泽昊和另一个女人的。

    她花了十四年的心血,付出感情和心力,把李泽昊调教成这样,成果却是别人享受。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呢?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为什么现在偏偏是恶人活得趾高气扬,我们这些善良之辈却在这里忍气吞声?”柳晶很不甘,“以前,他总对我说要节省,不能乱花钱,现在我经常看到他们在外面花天酒地。听说,暑假时,他还带那个贱人出去旅游来着。”

    白雁微微一笑,“你以为这是好事?”

    “难道不是?”柳晶抹了一把泪。

    “激情如火,可以燃亮半个天空。但能撑多少时间?最终,所有的人都归于平淡。能在平淡的日子坚守着,我觉得那样的婚姻才能长久。”

    “我怎么听不懂?”柳晶眨巴眨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又啪答啪答往下掉。

    白雁拍拍她的肩,让她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哭个痛快。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呜呜地转个不停,白雁慌忙伸手抓住。为了睡得安稳,她晚上都把手机调成震动。

    “喂......咳,咳......”白雁一接电话,嗓子有点哑,清咳了两声。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床上,白小姐。”冷锋凉凉地说道。

    白雁捂着话筒,小心翼翼地坐起,眼珠转了几转,装作很清醒很正常,“冷医生,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告诉你,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二十,我现在的位置是你家楼下的花坛前。”

    白雁腾地从床上跳起,就往窗前跑去,探头一看,冷锋扬着手机,对她笑了笑。

    她揉着乱蓬蓬的头发,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啊”地尖叫一声,手机一丢,忙冲向洗手间。

    结果,白雁赶到火车站,只来得及在月台上和商明天打了个照面,火车就徐徐开动了。

    商明天站在车门口,对着白雁挥挥手,他张嘴说了什么,白雁迎着风,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她想走近点,火车却越开越快。她跟在车尾追着,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追不动了,白雁弯着腰,按住膝盖,大口呼吸,抬眼看着火车在视线中成了一个黑点,不知怎么的,嘴一扁,眼泪就下来了。

    这一别,又是几年呢?

    冷锋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等到白雁情绪平静下来,再把眼泪拭干净,转过身,他才向她走过去。

    “咱们走吧!”他没有问她怎么了,或许他很清楚她怎么了,但他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去讨论。

    白雁又回头看了看长长的轨道,胸口仍在起伏。

    两个人上了车。

    “你今天是什么班?”其实像冷锋这样的专家,医院恨不得他全年无休,但冷锋有时也给自已放个假。不然,神经整天绷得紧紧的,会让人崩溃。

    冷锋专注地看着前面的公路,“我今天休息。一会陪我去个地方。”

    “哪里?”白雁还沉浸在别离的伤感中,懒懒地托着下巴,随口问道。

    冷锋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方向盘一转,车拐进了一条宽敞的街道。

    “这不是原先那个旧城吗?”白雁看着窗外突然跃入眼帘的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愣住了。

    “对呀,那边是滨江最大的一个商贸中心,再过去一点是个带着湖泊的公园,四周是一圈高档住宅小区。哦,最西面,建教师公寓。以后,这儿是滨江人口最密集的地段,环境也是最好的,服务设施周全,生活非常方便。”冷锋把车停在一个新建的售楼处前,率先走了进去。

    听冷锋说起教师公寓,白雁估计就是柳晶的伤心地,进门前,忍不住扭头向西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还真看到两个眼熟的人,白雁不禁眯起了眼。不奇怪,现在八月底,学校还没正式开学,辛勤的园丁们有时间为自已做点私事。

    可是园丁好像心情不太阳光灿烂。

    李泽昊脸板得像块风僵的化石,埋头向前直冲,伊桐桐小嘴撅着,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有趣的是,贤伉俪没有手牵手,而是一前一后,像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李老师,来看房呀!”白雁等李泽昊快走到跟前,笑吟吟地扬声打招呼。

    李泽昊听着这耳熟的声音,一愣,抬起头,铁青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目光躲躲闪闪。而伊桐桐快捷地走到李泽昊身边,把手塞进他的掌心,挺直了腰,嘴角弯起,以示恩爱的程度无人可分割。

    “你......也来看房吗?”李泽昊一问出口,感到有些奇怪,他去过白雁的家,房子挺大,挺豪华。

    “陪个同事来的。哦,就是你和柳晶吵架那天,和我一起过去的冷医生。”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泽昊脸上的红立时成了酱紫,巴不得地上找个洞钻下去。

    “昊,我走得有点饿了,我们去韩国餐厅吃烤肉,好不好?”伊桐桐可比李泽昊沉得住气,挽着李泽昊,娇柔地扭动腰肢,眼风瞟都不瞟白雁。

    李泽昊脸僵着,没肯应声,但也没拒绝。

    白雁觉得好笑。李泽昊家境也不富裕,那房子房价再便宜,算上装璜,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清楚这个时候,李泽昊是能怎么省就尽量的省。去吃韩国烤肉,心里面不知多心疼呢!换作柳晶一定会说:“老公,咱们回家自己做,干吗把钱给资本家赚?”

    可惜伊美女不懂李老师的心哦。

    “李老师,不知你们教师公寓有没有小户型出售,有的话,我也想订一套。”白雁浅浅笑着。

    “你不是有房子吗?”李泽昊小心翼翼地问,生怕白雁说是为柳晶订的。

    “我离婚了。”白雁淡淡的语气,就像说“太阳出来了”一般自然。

    可听在李泽昊和伊桐桐的耳朵里,却不亚如从五千米的高空扔下一枚巨型炸弹,把两人炸得血肉横飞。

    李泽昊条件飞射地侧身看着伊桐桐,伊桐桐丽容苍白,两眼发直,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绪有多么的不平静。

    “白雁?”冷锋在里面转了一圈,没看到白雁进来,忙寻出来。

    “就来,就来!李老师,再见!有空去我们医院玩玩呀,要是你女友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找柳晶,都是熟人,开开后门,不收钱。”

    白雁挥挥手,一路小跑地走进售楼处。

    李泽昊与伊桐桐像两根木桩,无言地向前移动。手虽然仍牵着,但却各怀各的一份心思。

    怎么说呢,负心男人也不好做。

    李泽昊认准了伊桐桐是今生的挚爱,咬牙做了回现代陈世美,与订婚十四年的未婚妻柳晶分了手,自然在学校里掀起了惊天波澜。李泽昊为了证明自已是屈服于真爱的召唤,而不是移情别恋,处处与伊桐桐秀恩爱,百分百的顺从伊桐桐。除了上课,两个人就如同一对连体婴似的。花前月下,举杯共盏,对镜画眉,着实过了一段赛鸳鸯的生活,也成功地堵住了众人之口。学校呢,反正是认教学能力,对老师的个人隐私,不太过问。

    可是,一个多月之后,李泽昊心里面有点不是滋味了。首先是伊桐桐现在居住的公寓和开的那辆跑车。原先,他以为是伊桐桐父母宠爱女儿,买给伊桐桐的。有次,伊桐桐的父母到滨江来,他请他们到饭店吃饭,交谈之中,得知伊桐桐的爸妈只是一般工厂工人,早已下岗在家。为了让女儿上艺术学院,差不多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现在年纪大了,盼着伊桐桐养老呢!

    李泽昊当时坐在桌上心里面就打起鼓,等到把伊桐桐爸妈送走,他才问伊桐桐,那房子和车是哪来的?

    伊桐桐支吾了半天,看着李泽昊严峻的表情,只好说了实话。

    李泽昊一听就炸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辱嘶咬着他的心。他要伊桐桐立即把房和车全退给康剑。

    “那我住哪里?和你一块挤教师宿舍,几个人共用一个洗手间?”伊桐桐气愤地问道,“再说那车那房,我又没向他要,是他为他的负心买的单。”

    “你现在是我的女友,却住着别的男人给的房,你让我这脸往哪搁?”李泽昊挥着手,攥起拳,有想打人的冲动。

    “该搁哪就搁哪,反正在你没有房子之前,我不会搬出去的。”伊桐桐和他赌起气来,一点不肯退让。

    李泽昊气得甩门而出,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闹别扭。

    后来,还是李泽昊先低了头,不然能怎样,分手这样的话,他舍不得说出口的。

    暑假里,李泽昊接了几个家长的委托,为他们的孩子开小灶。另外还接了几个培训班的工作。只要能赚到钱,时间能挤得出来,他差不多什么活都接。

    辛辛苦苦赚了一个暑假的钱,没够陪伊桐桐去了一趟海南、买几件换季的衣裙。伊桐桐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几乎是月光族。和李泽昊一起后,她还收敛了点,但化妆品不能用太差,衣服按季要换新的,隔三差五要去饭馆换个胃口,时不时还要来点小浪漫,买束花、小礼物什么的。

    李泽昊真的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教师公寓开工那天,学校开了大会,公布够条件住到教师公寓的教师名单。不出李泽昊所料,他分到了一百八十平米的公寓,层次也很好。伊桐桐因是副课老师,又是新来的,没享受得到这样的待遇。

    那个晚上,两个人兴奋得一夜都没什么睡。伊桐桐心里暗道:自己这支潜力股真是押准了。

    李泽小心翼翼地向伊桐桐再次提出退房、还车的要求,伊桐桐搂着他的脖子,没生气,也没回答。

    学校开始缴集资款了,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你工作这两年存的钱呢?”伊桐桐得知李泽昊没什么存款时,呆住了。

    李泽昊没敢说他的钱原先是和柳晶存在一起的,分开时,他没脸向柳晶要。“我......乱花掉了。”

    伊桐桐急了,“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我那房卖了,垫上这块,可能还够装璜呢!”

    “不要!”李泽昊一口回绝。

    伊桐桐瞪大眼,“你都到了这份上,还装什么清高。”说着,语气里带了几份嘲讽。

    李泽昊硬撑着,厚着脸皮找爸妈,找朋友,托人向银行又贷了点款,勉强凑齐了集资款,但伊桐桐却再没向他露个笑脸。

    他为了逗伊桐桐开心,今天拉着她过来看房。公寓刚在打基础呢,到处都是泥土和砖块,李泽昊却忍不住憧憬起家中的布置来。

    “桐桐,你爱画画,咱们把西面那个房间专门装成你的画室,好吗?”

    “装,装,”伊桐桐白了他一眼,“你拿泥装,还是拿砖装?”

    李泽昊心里面咯了一下,没有作声。

    伊桐桐偏偏不怕死地继续说道:“你现在已经是一屁股的债了,这装璜的钱,你还向谁借去呢?就凭你那几个工资,又要还债,又要生活,还要装璜,真是天方夜谭。”

    “我会想办法。”李泽昊冷冷地说道。

    “你以为这和你讲题目一样,想就能想出来吗?反正我要一次性到位,马马虎虎的,我不会搬进来。”

    李泽昊张了张嘴,一甩手,“不搬就不搬,没人求你搬。”说完,冷着脸转身就走。

    伊桐桐没想到他讲话这样冲,一委屈,脸也拉下来了。

    真是见鬼,这闹气的场景竟然被白雁撞见。

    伊桐桐气得牙痒痒的,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事,她满心满眼都是“康剑离婚了”这个消息。

    他为什么离婚?

    两个人走到了路口,李泽昊松开她的手,把停在边上的摩托车推了过来,看她失魂落魄的样,气不打一处来,吼问道:“你回不回去?”

    “我没聋,你不要这么大声。真是个乡巴佬。”伊桐桐吼了回去。

    李泽昊咬了咬唇,突然一跃,跳上摩托车,发动引擎,呼地一下开走了。

    “混蛋,你回来,给我回来。”伊桐桐傻眼了,这地方,又没村,也没店,他把她扔下来,难道要她走回去?

    李泽昊像是没听见,车越开越快。

    伊桐桐气得直跺脚,站在路边,欲哭无泪。

    “这不是伊老师吗?”一辆黑色的奔驰从她身边经过,又缓缓倒了回来,车窗一开,华兴油光锃亮的脑袋伸了出来。

    “华老板,这么巧......啊......”伊桐桐惊喜万分的笑容冻结在脸颊上,她捂着嘴,不能置信地对上车中另一双冰冷的眼瞳。

    说实话,这一刻,伊桐桐是不愿意见到康剑的。被扔在灰尘飞扬的路边,头发让风刮得像乱草,脸色因为和李泽昊生气而涨得通红,刚从工地上走过来,鞋上和裤脚上沾满了泥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她在康剑面前都是保持完美形象的。

    她不想在康剑面前丢脸,她想美艳如花、巧笑俏兮,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里与康剑来个邂逅,而不是现在这个时刻。

    伊桐桐直觉地想躲,可这连棵杂草都不生的路边往哪躲?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窘然地以手作梳,理了理头发,尽力露出淑女般的优雅微笑,“康剑,你......来视查工地的吗?”

    康剑确实是被华兴拉过来视查商贸中心的开发情形。商贸中心是华兴集团中的标,但他只是主要承包商,其他的分段包了出去,转包费早已到手,所有的转包商已经陆续开工。华兴赚得不少,心里面对康剑感恩戴德。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很有分寸。他知道现在这个时期是康剑竞选城建市长的关健,工程来不得马虎。钱要赚,工程质量和工期也要抓。他把这事还真当个头等大事在做,这不有了点成效,就把康剑拉来显摆显摆。

    今天下午,省住建厅的领导来滨江检查工作,康剑有个汇报发言。他准备一早上好好看下简单写的稿子,没想出来。但华兴好说歹说,他无奈,拿着一叠材料就随华兴上了车。

    视查完工地,总体来说,他是很满意的。他看时候不早,催着华兴送他回办公室。坐车的一点时间,他正抓紧在稿子上勾勾画画。

    车,戛地一停,康剑抬起头,想看看怎么一回事,发现原来是伊桐桐站在车外。

    康剑心里面冷冷地一笑:这个华兴真是个人精,刚刚在工地上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真离婚了,他瞪了华兴一眼,离婚还有真假吗?华兴然后千方百计地就把话题往这边引,想套出他离婚的真正原因。

    他没理华兴。

    华兴这一停车,估计是猜测他对伊桐桐仍余情未了。康剑讥讽地把倾了倾嘴角,对着伊桐桐面无表情、平静如水般地点了下头,又低下头继续修改稿子。

    华兴这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呀,康领导这是矜持呢,还是掩饰?他到底要不要怜香惜玉让伊美女上车?

    如果称了领导的心,是好事,如果会错了意,那可就犯了大忌了。

    伊桐桐这边,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面酸溜溜的。康剑是没把她当路人,但这比当路人还让她感到羞耻。在他眼里,她是空气,不,空气对人体还有益,她对他,简直就是可有可无、毫无干系的。

    伊桐桐不禁对康剑又恨上了几份。

    正僵持着,前面“突突”地响起一阵摩托声,几人一起抬起头。

    这下,伊桐桐死的心都有了。

    李泽昊开了一大段路,想想还是心不忍,又折了回来。但他还不想先低头,摩托车没有熄火,距离伊桐桐十多米,他等着伊桐桐自己主动走过来,说一两句软话,他也就满足了。

    但等李泽昊看到停在伊桐桐身旁的车和车里坐着的人时,心刷地凉透了。

    他没有立即掉头,只是咄咄地瞪着伊桐桐,眼一眨不眨。谁没有自尊?

    伊桐桐想起昔日曾在康剑面前放豪言,要找一个胜他百倍千倍的男人,可眼前这个满脸是灰,像出土文物的男人,根本连康剑一根脚指头都抵不上!

    华兴瞧瞧李泽昊,再瞧瞧伊桐桐,问了句:“伊老师,你......认识那个人吗?”

    康剑微微闭了下眼,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偏偏给伊桐桐看到了。

    “你......有本事走,就别回来呀!”伊桐桐这时,顾不了形象了,她幽怨地瞟了瞟康剑,一肚子的气没处出,全撒向了李泽昊。

    “是不是我回得很不是时候?”李泽昊目光冰寒,语气森冷。

    “明明是你对我先凶的,你根本不讲理,你......”伊桐桐又是羞又是气,“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到是眼眶一红,珠泪滚滚。

    华兴暗自庆幸刚才没让伊桐桐上车,怪不得领导不闻不问,没一点表示呢!原来伊美女已另投他怀了。美女,玩的就是个新鲜,谁喜欢隔夜的凉茶。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读书人的清高底限,让李泽昊不想与伊桐桐争辩,他只问一句,如果伊桐桐回答“不”,他掉头就走。

    爱情,应该含有包容。但再宽广的包容,也不能接受对方心里面装着另一个男人。

    “我......”伊桐桐楚楚可怜地瞄着康剑,巴望着他对她一记怜悯的眼神,或者为她说一句话。

    康剑先是无动于衷地看着车外这一切,然后把头扭向一边,他的身子突地一僵,拧开车门,大步往后走去。

    华兴讶然地顺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嘴巴张得半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康领导的前欢后爱全到齐了?

    售楼小姐很热情,不辞劳苦地带着冷锋和白雁跑前跑后的看了几个样板间,“我们这里的户型是英国设计师设计的,层高让人满意,采光又好,设计是世界前端,而且外部的环境也是一流的。”

    “你喜欢哪一种户型?”冷锋问白雁。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我每一种都很喜欢,可惜我都买不起。”她也不想买,她有房子的。

    康领导与她离婚,房子和家里的存款都给了白雁,他净身出户。

    白雁开始想客气地推辞一番,但一想,领导是国家栋梁,国家舍不得他受苦受累,以后一定会高薪养廉、豪宅给他遮风挡雨。而她就一个平凡的小护士,请一天假,都会扣许多钱,她是冻了还是饿着,无人过问。她好歹也要担着康市助前妻的头衔,过得不宜寒酸,于是,她就坦然地接受了下来。但那房子太大,一个人住着孤单,现在,她就空关着,偶尔去打扫一下。

    冷锋听了白雁的话,笑了,“如果我买,那你觉得哪种比较合适?”

    “这就更不能问我了,住的人是你,你对哪种户型一见钟情,就选哪种。我们年龄不同、性别不同、审美观、价值观都不同,我不能替你发表意见。”

    冷锋叹了一口气,向售楼小姐摆了下手,“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他必须要和白雁沟通一下。

    她已不是有夫之妇,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并明确关系。

    售楼小姐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双手递上一张名片,“那先生和太太回家好好商量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们不......”白雁想指出售楼小姐的误解,冷锋拉了她一把,笑吟吟地往外走去。

    “我本来这房子就是买了想结婚住的,你要是那样一说,人家以为我们俩吵架了。”

    “可是我又不是你结婚的对象,这个当然要说清了。要是你明天带你朋友过来看房子,人家一见,咦,怎么换了人,还以为你很花心呢!”

    “万一我结婚的对象是你呢?”

    白雁怔了怔。她才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不会又急着跳进另一个坑吧!

    “别忙回答,这房子现在才打地桩,要交房至少得一年二年后,你可以有七百多个日子好好地考虑。现在,我们也去吃韩国烤肉?”冷锋戏谑地对她挤了挤眼。

    白雁耸耸肩,多说无益。她用手遮住中午时直射的阳光,跟着冷锋向车走去。

    “白雁!”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她拿下手,“哦,康领导,你......也来看房?”哦,是前坑主。

    唉,伊美女与领导前脚后脚,真遗憾,没有遇到。

    呃?遇到了!白雁看到伊桐桐满眼泪光地瞪着这边,李园丁已是面无人色。

    同样,冷锋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不是,我找你。”康剑说,“我下午有个会议,我要换那件条纹的西服。”

    冷锋耳朵惊愕地竖起,不解地看向白雁。

    白雁咬了咬唇,无力!

    这个事呢,好似蹊跷,但说穿了什么都没有。康领导净身出户得比较彻底,一件短袖白衬衫、一条烟灰色长裤,晃着两膀子,扔下存款、房契、家中所有的钥匙,搬进了政府招待所。

    白雁一开始考虑到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她在整理衣柜时,好心地把他所有的衣物按季节、按类别,一一装进行李箱中,然后打电话,让他过来取。康领导说政府招待所没这么大的衣柜,暂且先放在她这儿。

    这理由合情合理,白雁就答应了。

    以后,隔个几天,康领导就要找白雁拿钥匙过来取换洗的衣服,顺便再把不穿的放在这里,这让白雁很烦。有时要命的是康领导要参加某个会议,他临时要换衣服,会半夜给白雁打电话,白雁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上车,来家里取衣服。

    有过几次,白雁抓狂了,提出给康剑一把钥匙。康剑坚决不接受,正义凛然地说道:现在我们离婚了,这房子只属于你,我还持有这钥匙,在别人眼里,我们扯不清道不明的,这像什么。

    白雁气得咬牙切齿,不想跑来跑去,无奈之下,只得把康领导的所有衣服全运到了现在的租处,他想要什么,她直接拿给他。

    所以,虽然他们已离婚一个月带十天,但在这四十天里,他们见过不下十次面,通电话无数次。

    “你是现在去拿,还是饭后去拿?”白雁尽量一脸自然地问,往冷锋身边靠了靠,那边有片树荫。

    “现在。”康领导话不多,眼睛也不乱瞟,或者说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人,除了这个笑起来酒窝闪闪的女人。

    “冷医生,那我们先去我租处,然后再去吃饭。”白雁对着冷锋抱歉地一笑。

    “嗯,午饭晚一会没事,反正我们下午没其他事。”冷锋回以温柔地一笑。

    “我方便搭个车吗?”康领导目光稳稳妥妥地落在冷锋身上,代表这话是问他的。

    白雁纳闷了,“你不是有车?”华兴那个地中海式的脑门在车窗前晃着呢!

    “现在讲的是低碳生活,不要为一件西装,出动两辆车,再说华老板他另外有别的事。如果不方便,那......”康剑斜了斜眼角。

    冷锋潇洒大度地撇了下嘴,“当然方便。康市助,请。”他礼貌地向康剑做了个手势。

    康剑微微颔首,转过身,先去华兴车上拿了稿子,道别,然后上了冷锋的车,坐在后排,白雁坐了前排。

    他继续低头修改讲稿,无视前面并肩偕坐的两个身影。

    车在华兴的瞠目结舌之下,呼地一下驶上了公路,扬起漫天的灰尘。

    伊桐桐呛了一嘴的泥沙,呸呸吐了两口,老牛慢步地挪到李泽昊的车边,跳上后座,把脸别向一边。

    李泽昊脸色僵硬地发动引擎,摩托车“突突”作响,没命似的追着前面的车。

    “你慢一点,慢一点。”车颠得厉害,灰尘大得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伊桐桐气得拧李泽昊的后背。

    李泽昊状似未闻,仍然加大马力。

    华兴在车上眨巴眨巴眼,等灰尘散去,已经看不到一个车影了,他自言自语:领导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

    冷锋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埋头改稿的康剑,心里面窝了一口气。但他是个聪明而又自信的男人,不可能当着白雁的面发作出来。

    这一天,可真是够热闹的,早晨刚送走了明天,此刻又与白雁的前夫窄路相逢。

    冷锋清楚明天和白雁之间有着一份最纯真最美好的感情,这份感情已经超脱了男女情欲、甚至超越了爱,如同亲情一般,会源远流长,绝不会脱轨。

    他没办法和这样的明天、白雁生气,他认识白雁比较晚,不是吗?

    但老天还是眷顾到他了,他还有机会和现在的、恢复了自由的白雁相遇。

    冷锋生命里虽然不少女人缘,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过早失去双亲的缘故,他看待女孩子的标准与常人不同。他首先渴望对方体贴,然后是孝顺,再是温柔、淡定的个性,如暖暖的三月微风。读书时、工作后,他先后有过两位女友,都处得不长。现在的女孩子因为是独生子女的缘故,再加上家境优裕,有些就如同天之娇女一般。要求男友处处顺着她,动不动就哭,赌气、任性、贪图享受,非常现实。冷锋渐渐就有点灰心,他安慰自已也许是缘份未到,不再着急找女友,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当他从明天的口中认识了白雁,他简直无法置信,这分明就是自已寻觅已久的梦中女子呀!

    冷锋在心里面对自已说,不要去在意康剑。如果白雁对他还有三分情,当初也不会离婚的。白雁不是冲动的人,既然离婚,那就是深思熟虑过了。

    冷锋想到这,心情就舒畅多了。他自顾和白雁聊着医院里的事和人,当康剑不存在。

    “这次医院里进了几个小护士,马加看上了一个,这两天正追得狂热呢!”前方红灯,冷锋停下车,看着白雁。

    白雁想不出马加狂热的样子,印象中,马加很耍酷、装深沉,讲话吐半句留半句。“那女孩回应了吗?”

    “小护士一开始以为是前辈的关怀,很感激地接受。等别人帮马加点明,她忙羞答答地向马加说,她早就有男朋友。马加气得直咬牙,冲到院长办公室说,以后招小护士,履历表上一定要写明有没男友这一条。”

    白雁呵呵直乐,“这是真的呀?”

    冷锋看她嘴角噙了几根被风吹进去的头发,探过身,伸手替她拨开,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下周六我们出外诊时,你可以问马加。对了,白雁,柳晶这阵子相亲有结果了吗?”

    白雁摆摆手,“别提这事,柳晶说她是‘衰哥’吸铁石,不知从哪块挖出来的极品,都给她碰上。前天见的那个,说头发是铁丝网,肚子是富士山,身高像侏儒,她当着人家的面就哭了。”

    绿灯亮了,冷锋发动了车,瞟到坐在后面的康剑收起了笔,把稿子放进公文包中,抬起头,目光笔直地注视着白雁的后脑勺。

    “我听说有次她硬拉着你作陪,人家没相中她,到相中了你。”

    白雁小小的脸一红,“别听柳晶胡说,那是她看不中人家,硬拿我开刷,找借口。”

    “你又不是介绍人,下次相亲这种事,你不要再陪她去。嗯?”冷锋尾音上扬,分了部分视力看她

    要是康剑不在场,白雁就会用皮皮的方式调侃冷锋。但现在车上三个人呢,她急于否决,好像着急与冷锋抹干净关系,证明给康领导看。要是乖乖地应了,又好像和冷锋之间道不清、说不明。

    她索性不接话,一笑了之。

    康剑一脸空白,似乎云游天外,但冷锋还是发现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来了。

    车到白雁的租处楼下,冷锋想换件衣服不会花太多时间,但他不放心白雁和康剑单独相处,于是,也随着两人上了楼。

    “康领导,你能不能一次把东西搬走,别像老鼠搬大米似的,一次搬一点儿。你要是怕麻烦,我可以叫辆车帮你送过去,顺便送你一张衣柜。”白雁打开柜门,找出康剑指定的条纹西服,尽量说得和蔼可亲还带着幽默,将要求裹在了一团轻松活泼中提出,音量还不能太大,以免在客厅喝茶的冷锋听到。

    康剑脱下身上的西服,扔在床上,接过条纹西服,慢条斯理地穿着,然后走到白雁的梳妆镜前看了一眼,好像没注意听白雁刚才的话。

    “白雁,省住建厅的刘处长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听说穿衣很讲究,对别人要求也高。你说我这西服配哪条领带好?”康剑的音量不高不低,但足以让租处的角角落落都听得分清。

    “你想让她对你有好感?”白雁歪着头,打量着康剑,暗道:原来某些时候,领导们也要牺牲色相呀!

    “我想她能爽快地把滨江几个建设项目批下来,不给她找岔的机会。”康剑瞪了她一眼。

    白雁愈发地笑了,嘴角翘起一道小弯,“她敢找岔,找你老爸打扁她。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康剑脸色一冷,自己走到衣柜前找领带,胡乱拿出一条紫花暗底的,白雁一拍他的手,另挑了一条浅蓝淡色隐花的,“这条。”她对他点了下头。

    康剑系好,扣上钮扣,腰挺得笔直,“这样看上去怎样?”

    “帅到冒泡。”白雁不看他,往外走去,撇撇嘴,不就是去见个中年妇女吗,弄得像是相亲似的。

    康剑浅浅一笑。

    “你胃不太好,不宜经常吃烧烤,而且吃太多烧烤,很宜发胖。”康剑临下楼时,扭过头说道。

    白雁笑容可掬地对他挥挥手,“啪”地一下关上门。

    冷锋喝完一杯茶,两个人下楼出去吃饭。康剑已经走了,冷锋打开车门,突然问了一句:“白雁,你真的和那个领导离婚了吗?”

    白雁一脸纳闷,“我有民政局盖的大红公章为证,应该不假吧!”

    冷锋无力地咬了咬唇,默默上了车,一路上再没说话。

    吃烧烤时,两个人也一心一意地专注吃,没人吭声,吃完后,冷锋把白雁送回公寓,自己开车走了。

    白雁在楼下站了很久,才上楼。

    一进房间,就看到卧室床上康领导脱下的衣服,她嘀咕了几句,打开衣柜,把衣服掸掸挂了进去。

    白雁想给柳晶打电话,说说遇到李泽昊和伊桐桐吵架的事,手机拿在手上,她又合上了。不能说,柳晶现在对李泽昊还存有念头,听说这件事,还不得在心里面盼着、等着。

    白雁打心眼里不愿意李泽昊和柳晶复合。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李泽昊以前不是个浪子,而是个正人君子,他若一坏,和浪子就不同了。浪子的坏是受一些环境影响,一旦碰到优良的环境、对的人,那么浪子会开出灿烂的明日花。君子原先的环境就好,周围的人非善即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都变质,那就彻底没救了。

    白雁打消这个念头,看屋内温度还算蛮高,于是洗澡、洗发,把家里收拾了下,等头发差不多一干,爬上床,又开始梦游世界去了。

    睡得正香,随手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高亢地吟唱起来。

    她吓得睁开眼,心狂跳不已,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看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射出一丝光束。

    “喂。”她慌不迭地打开手机,手还在发抖。

    “我喝醉了。”静谧的夜里,从电话线一端,传来康领导粗重的呼吸。

    白雁慢慢坐起来,稍微平静了点,“那你上床睡呀!”她没好气地嘟哝,她又不是醒酒药,打给她干吗?

    “今晚上吃饭的人不算多,我本来不想喝多少的,可是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哦!”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都是因为你。”

    白雁皱皱眉头,“康领导,我想你真的醉了。快睡吧!”她的语气中带着几份轻哄。

    “我刚吐过,暂时不想睡。白雁,真的是你的错。”

    “康领导,我好像不在场吧!”

    “你是不在场,可是你在我心里面,挥之不去。”

    白雁放缓了呼吸,不敢接话。

    “我们才离婚一个月,你不仅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还出去相亲。你离开我后,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全然不顾及我的感受。我有一点难过,所以多喝了几杯。”

    “康领导,我有......这个权利,对不对?”白雁小心翼翼地问。

    “道德规定,离婚后六个月才能与异性接触。要等我们彼此都适应了没有对方的生活,才能开始新的感情。我这个人适应能力差,我们就一年吧!”

    “一年?”白雁啼笑皆非,有这个规定吗?

    “你干吗叫这么大声,一年后,你不过二十五岁,而我三十一,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康剑愤愤不平。

    “我不是......急......”

    “那就行了。我又要吐了......”

    白雁咧着嘴,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一声声“呕,呕......”的声音,然后是马桶冲水声。

    康领导刚刚是坐在马桶上给她打电话?

    白雁对着手机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她确信康领导今晚真的喝高了。

    ********

    白雁和康领导不同,她很快就适应了一个人的日子。上班、下班,看肥皂剧,逛大街,睡懒觉,吃腻了食堂,就上菜场买点有营养的回来给自已煲一锅汤。

    当时序进入十一月初,秋天接近尾声,白雁早晨起床,对着镜子涂爽肤水时,无意中多看了镜中人一眼,吓一跳,这粉白娇嫩的女子谁呀?人家不是说离婚后,女人都要削去一壳,她怎么反而和吃了什么滋补品似的,比从前还水灵。像柳晶,就失了个恋,现在吃什么都不胖,越来越有骨感美。白雁摸了下自已的腰,捏捏饱满的脸颊,天,肉肉的。

    白雁赤着脚,把外衣全脱了,只穿内衣,称了下体重,小脸一下黑云密布,她比夏天时足足胖了五斤。

    五斤肉,那是什么概念,放在案板上,也是白花花的一大酡。

    女人都是爱美的,因为这五斤肉,白雁一早上,心情就不算太好。

    白雁这天上的是早班。

    手术室今天第一个手术,是妇产科的,四十岁的高龄孕妇剖腹产。她的医生前几天就建议她剖腹,她老公坚持说顺产的孩子聪明,怎么也不同意剖腹。两个人结婚十几年,一直怀不上孩子。中药吃了几麻袋,西医看了十多位,踪迹踏遍祖国的大江南北,终于在四十岁时怀上孩子。为了怕有闪失,孕妇有几个月都在床上静卧着。

    孕妇是凌晨开始阵痛的,叫得整个住院部都震荡了。到底年岁大,宫口开了,但宫缩不够分娩,医生再次提出要为孕妇剖腹,不然孕妇和胎儿都会有生命危险。老公哭哭啼啼地签了字,扯住医生的袖子说:我大人小孩都要哦!

    孕妇当即送进了手术室,柳晶也随着过来,只来得及做了局部麻醉,就开始动手术了。手术室里气氛有点凝重,手术不复杂,但病人年岁偏大。手术过程中,孕妇出现大出血、心跳异常。幸好做手术的医生经验丰富,最终顺利地完成了手术。

    孕妇安静地躺在担架上,睡着了,柳晶抱着七斤重的小婴儿走出手术室,白雁突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嚎哭,她笑了笑,这一定是那个年过不惑的老公。

    收拾好手术室,白医洗净手出来,柳晶脸色雪白地倚在墙壁上发呆。

    她走过去推了推柳晶,“怎么了,看上人家大胖小子了?”

    柳晶像掉了魂似的转过身,蓦地紧紧抱住白雁,“雁,我不要到那么老再生孩子。”

    白雁讶然地眨眨眼,不懂柳晶发什么神经。

    “我想好了,我不再那么挑剔,差不多就行。然后早点结婚,一定要在三十岁前把孩子生下来。”柳晶为了显示自已的决心,还像韩剧里喊加油时,挥了挥拳,表情严肃。

    “你的意思是,你目前的任务是要找到提供精子的载体?”白雁正经八百地问。

    柳晶掐了白雁一下,“雁,你怎么讲话这样粗鲁,我要找的是一个和我很般配、疼我爱我的老公。”

    白雁吃痛地咧嘴,“瞎说,我明明讲的都是很专业的书面语,我听着好像你根本不是找老公,而是在找能让你生孩子的男人。其实这个要求不高,一般适龄的男人都能合格。”

    柳晶笑着上前堵白雁的嘴,“你个臭丫头,人家不就是被那个大龄产妇给吓着了,差点一尸两命。”

    柳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她叹了口气,收回手臂,环抱住自己,“以前,我曾经想生一个像李泽昊一样的男孩,会读书,懂礼貌,很省心的。现在我觉得那个想法真可笑,如果我真生出那么个负心的儿子,不如一墙撞死算了。雁,你有想过生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吗?”

    白雁拧着眉,手指敲打着脸腮,好一会才郑重地回答:“我还真没想过。”

    “你就忽悠吧!雁,其实康领导人不怎么样,长得还不错,和他生个儿子一定也是俊俊的。”

    “不想谈这些有的没的,你别翘班,回去守着你的五斗米去。”白雁把柳晶往楼梯口推去,不让她看到自己戛然通红的小脸。

    就在前一秒,她的脑中还真闪过康领导的身影。因为这个掠影,她有点和自己生气,不太想讲话。

    忙到中午,同事们陆陆续续去餐厅吃饭,白雁倒了杯白开水,从包包里拿出一片面包,细嚼慢咽,正准备坐下来翻会报纸,一抬头,冷锋进来了。

    “都要吃饭了,吃什么面包。”冷锋皱起眉头,很不赞成。

    “这就是我的饭。”白雁说道。

    冷锋不敢相信地瞪着那片被咬得成了一个半圆的面包片,“白雁,你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吗?”

    白雁扁扁嘴,事实上,离婚后,她差不多算是滨江城里的中产阶级。

    在冷锋逼人的目光下,她老老实实交待,“冷医生,从今天起,我开始减肥。中午是两片面包,晚上是一根黄瓜,早晨我会吃多一点。你别等我,快去吃饭吧!”

    冷锋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哪一块肥了?”

    “这个是个人隐私,只可意会,不能探讨。等我瘦到原先的体重,我再约你吃饭。”

    冷锋瞪了瞪她,“尽胡说八道,你要减肥,医院里不得一大半的女人要去跳江了。”他抢过她手上的面包,扔进垃圾桶,拉着她就往外面走,“你再耽搁几分钟,我又吃不到喜欢的什锦炒饭,吃不到,我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对病人凶。”

    “可是我要是多吃一口饭,我心情就更恶劣了。”白雁想抽回手,冷锋拉着更紧。

    “晚上我陪你在医院里转个十圈八圈,你心情就会好的。”冷锋理直气壮。

    “我是早班,下午就可以下班了。”

    “那我们晚上去看电影?我一会看看有什么好片子。”

    “冷医生,我有电影催眠症,一进电影院,一放映,我就会进入深度睡眠。”

    “电影院现在暖气开了,睡觉蛮舒服的,我记得帮你带件外衣。”

    白雁一个头两个大,这冷医生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她好象暗示得很明白了吧!不知觉,两个人拉拉扯扯地来到了楼梯口。

    有一个人拾级而上,差点撞着两人。

    “雁雁?”来人抬起头,目光落在白雁与冷锋相握的双手上。

    白雁抽回自己的手,与冷锋拉开一些身体接触的距离,淡淡地笑了笑,“康书记,你是找我的吗?”

    冷锋看看白雁,猜测来人可能是白雁的前公公------省政法委书记康云林。

    “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家里也找不着人,我就过来看看你在不在班上。你现在是午休时间,对吧,我们一块出去吃个饭。”康云林冲冷锋倨傲地颌下首。

    白雁叹息,她今天这减肥计划,看来真的是要泡汤了。

    “下午四点,我给你电话。”冷锋微笑地对白雁眨了下眼,先走开了。

    康云林把白雁带到一家广式茶楼,两个人没点菜,只要了茶和一些广式小点心。

    白雁拘谨地坐着,对于康云林,她说不出任何具体的情绪。他和白慕梅一样,作为后辈,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如果是同辈人,她是极度鄙视这个男人的。

    “怎么不吃呀?”康云林慈祥地把点心往白雁前面挪了挪。

    白雁夹起一个虾饺,小口小口地咬着,心里面猜测康云林找她有何目的。

    她与康领导离婚时,她没通知白慕梅,康领导有没告诉李女士和康书记,她不清楚。自从和白慕梅在云县一别,她们母女彻底没有联系。有天,她经过滨江大剧院,看到宣传栏里贴着《西厢记》演出的海报,白慕梅演崔莺莺,她扫了一眼,脚步不停地走过了。

    “雁雁,上个月,组织上和我谈过话,让我退居二线。从今天起,我就不用再上班了。”康云林说道,神情有点失落。

    白雁继续嚼着虾饺,感觉虾不太新鲜,咬着挺费劲。

    “我......准备和康剑的妈妈离婚,搬去云县。”康云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雁。

    白雁的筷子一抖,虾饺“啪”地一下掉在醋碟子里,溅出一半在桌上,心仿佛被锥子扎了一下。

    她盯着桌上浅褐色的液体,咽了咽口水,“我......和康剑离婚很久了,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的。”

    康云林局促地一笑:“不瞒你说,如果你们能好好地......过不去,我不会动这个念头的,我会当你和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着。再怎么难受,为了你和康剑,我都会为这个家撑下去。没想到你们无缘,现在又没工作打发时光,家里面冷冰冰的。人生不长,做人有时要为自己多考虑一点。我以前挺对不起你妈妈,以后,我想好好地弥补她。雁雁,你以后就真的是我女儿了。”

    白雁慢悠悠地抬起眼,“康书记,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我......和你没任何关系。”

    “雁雁,”康云林脸一红,“我知道这个消息有点突然,你可能一时不能接受。但我还是会为你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你......是我父亲?”白雁轻抽一口凉气。

    康云林难堪地低下了头,“我不是。你父亲......”

    “是谁?”白雁心脏停止了跳动。

    “你妈妈没告诉过你?”

    “他是谁?”

    “还是等你妈妈告诉你吧!雁雁,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你过得还好吗?”

    “我好得不能再好。康书记,”白雁闭了闭眼,“你要去云县,我妈妈她知不知道?”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准备下午就去云县见她。”

    面 “康书记,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依你现在的年龄和职位,你已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趁你的想法还在萌芽状态,还是把它掐灭,回去好好地待李女士。其实你这一辈子最应该弥补的人是她,而不是白慕梅。你慢用,我上班去了。”

    白雁漠然地站起身,没再多看康云林。

    康云林怔怔地眨着眼,有点回不了神。

    走在阳光下,白雁才觉得缓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窒息了很久一般。

    这一段孽缘,何时才是个尽头呀!

    一个下午,白雁都是恍恍惚惚的。

    虽然她的身子仍在手术室中出出进进,别人问什么,她的回答有条不紊,护士长要什么,她都能准确无误地递过去,但是她的魂却早飞远了。

    其实,这就有了点强迫症的迹象。

    白雁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和白慕梅分得有多彻底,井水严重不犯河水,可井水、河水归根结底都是水。白慕梅是她妈妈,这是无法否决的。关于白慕梅的事,她没有办法听了不往心中去,更加上又扯到了康领导的父亲,这就更加是乱上添乱了。

    但她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着看着康书记往火边靠,不肯出手相救。真是好笑,康书记在官场混迹多年,竟然看不清白慕梅的真面目。他不会以为白慕梅这么多年没嫁人,是因为不能忘怀他?如果白慕梅真的做到这么痴情,她是又从哪条地缝里冒出来的?

    爱情果真是老少通杀,令人智商降低,双眼顿瞎。

    康云林现在白慕梅的眼里,一个半拉子老头,对于白慕梅强调幸福+性福的生活理念,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白慕梅不会为了爱情,拿后半辈子去侍候一个老头。

    爱情很美丽,现实却太残酷。

    白雁只希望,康云林现在还没有激动地把这个决定通知他的正妻、小妾,这样受伤的人可能会少一点。在经历了这么长的岁月,李女士的承受能力比年轻时强了许多吧!

    四点,冷锋准时给白雁打来电话。白雁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家歇息,冷锋一听,说她是饿的,立刻要过来,陪她出去吃东西。

    白雁握着手机,心里面不是没触动的。但是,受伤的飞蛾也会选择,不能见着温暖的光源就扑过去。冷锋是很好,也关心她,他想追求她的小心思,她也懂。说起来,她不知比柳晶幸运多少倍。一离了婚,就有个这么好的男人守候着,要多虚荣有多虚荣。人贵在自知之明,白雁在接受冷锋的关爱时,扪心自问:冷锋想要的,她给得了吗?

    最起码,现在,她没有心情、也没有自信给。因为是冷锋,她更要慎之又慎。明天说,冷锋是为了她,才来滨江的。那时,冷锋对她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任何一个女人在听到这件事后,都会被这份执著和浪漫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是个另类,听了后,沉默了很久,轻轻一叹。

    “我想回去躺一会,睡之前,我会煮点粥吃的。”白雁说道。

    “那我下班过去看你?”

    “我们明天医院再见。”

    “白雁?”

    “呃?”

    冷锋用力抿了抿唇,深呼吸,说道:“做我女朋友,好么?”白雁有多聪明和狡猾,他见识过。如果不开门进山,一直迂回周转,她会绕得比你远比你深。

    问句直逼心脏,白雁差点没惊得叫出声。

    “你已经离婚几个月了,心情应该整理得差不多。之前,我就有向你表露过,但那时不合适。现在,可以了吗?”冷锋又加了几条说明。

    白雁在心里小心地斟酌了下语句,委婉地回道:“冷医生,我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有点婚姻恐惧症。听到结婚,满身冷汗。”

    “我们先做男女朋友,结婚至少是两年后的事。我在读书时,副修过心理学,我一定有办法消除你的恐惧。”冷锋兵来将挡,不疾不徐。

    白雁闹了个大红脸,一时语塞,“可......我怕耽误了你。”

    “白雁,”冷锋的声音突然一柔,有如吹醒大地的暖暖春风,“我在那么小时,失去双亲,都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你这点小曲折算什么呢?别怕,有我!我们试着交往吧!”

    白雁愣愣地合上手机,恍惚的状况更严重了。

    真是母女同体呀,白慕梅今天有老王子求婚,她也有优质男人垂青。今天是个普通的日子,并非东西方任何一个情人节呀!

    坐上班车,白雁对着窗外出神,呆呆的。邻座的人讶然地看了看她,好心地推了她一下,“你手机在响。”

    “哦!”白雁这才听到了手机铃声。

    “小丫头,你又欺骗了我。”一按通话键,陆涤飞低哑的磁性嗓音就响在耳边。

    和陆涤飞打过几次交道,白雁习惯了他玩笑式的暧昧口吻,当风吹过,别往心中去。

    “陆书记,不是我不主动给打电话,实在是我没什么事敢惊动你老人家。”

    “我只不过比你大了八岁,这不叫老,而叫成熟。”陆涤飞不满的嘀咕。

    “成熟的陆书记好!”白雁乖乖叫了一声。

    陆涤飞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很是受用,“小丫头,听说你现在和我一起恢复成单身人士,我们两个单身人士庆祝一下,好吗?”

    白雁呲了下牙,真为共产党有这样的干部感到汗颜。“陆领导,最近开发区都很好吧?”

    “小丫头,天大的事都不及陪你重要。”陆涤飞天生有张会讨人欢喜的嘴,他当然听得懂白雁的言下之意。“康剑是我同事、哥们,小丫头你也是我重要的人。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但我爱憎分明。他是他,你是你。你们分了,可对于我说,小丫头还是原来的小丫头,在我心里面,清新如一。”

    白雁捂着嘴,害怕自已会吐出来。对付陆涤飞,最好的办法就是只笑不答。陆涤飞这个人,讲话油腔滑调,听着像没分寸,不分场合,白雁觉得,其实,这不过是陆涤飞掩饰的方式,陆涤飞的城府,实际上不比会康领导浅,野心也不会比康领导小。

    一番笑闹之后,陆涤飞又是诱哄,又是强权,让白雁终于答应这个周六的晚上,出来一起吃个饭。

    白雁不是没办法拒绝,而是她知道如果她不应下来,陆涤飞就会如同一只嗡嗡叫着的苍蝇,不分昼夜地在她头顶盘旋不去。

    陆涤飞现在是不是还在想着与她合作整倒康领导的事?白雁苦笑,有点无力。

    白雁现在租住的小区,生活真的挺方便,对面就有一个农贸市场,每天早晨和傍晚,常常有新鲜的鱼虾和蔬菜卖。

    白雁下班早,回家前,爱过来逛一逛。

    白雁刚一跨进菜场,就看到江鲜区围着好几个人,走过去一看,几篓子新鲜的螃蟹张牙舞爪地爬上爬下,只只硕大肥美,壳青爪长,爪上的毛毛又黑又长,瞧着就是几年生的蟹,一问价格,还不算太贵。

    围着的人,你几只,我几只,很快篓子里就没几只了。

    “小姑娘,要不要买几只回去尝尝鲜?这个季节,蟹最肥了。”摊主看白雁只看不买,笑着问。

    白雁被他说得心动,今天刚好又没什么吃饭,早饿得前心贴后肺,想着螃蟹又不会增肥,“给我四只!”

    “四只不好听,六只吧!”摊主麻利地抓了六只蟹,扔进秤上,“一百二十块。”

    白雁这个心疼呀,算了,难得奢侈一回,咬咬牙,掏出钱夹。

    拎着螃蟹,白雁又到其他摊点转了转,买了几根黄瓜,一点圣女果,还买了豌豆苗,又称了点干面,跟小贩要了几根葱。

    走在路上,她想着回家煮个麦片粥,做个鸡蛋饼,烫个豆苗,然后拌黄瓜,圣女果做餐后水果,螃蟹要用绳子扎起清蒸,就是晚上的大餐。今晚就当为自己庆祝恢复成单身人士,减肥从明天开始!

    白雁很喜欢做菜,厨房里弥漫着水汽,油在锅中炸得“啪啪”作响,她觉得特别有家的味道。

    以前在云县,穷,买不起什么。但商明天妈妈是个厨房高手,她坐在院中,看着商妈把一般简单的炒蔬菜都能做得色香味俱全,她看得眼馋、口馋。工作后,她也学着做菜,慢慢地练出了不错的身手。

    白雁耳朵里塞着MP3,哼着歌,欢快地厨房里又是洗又是切的。天快黑时,客厅里的小餐桌上就摆满了盘盘碟碟,有红有绿,特别是中间那盘螃蟹,壳通红透彻,蟹油外露,看得人就直流口水。白雁想着自己最多只能吃一只,其他几只明天包了带去医院给柳晶她们尝尝。

    吃之前,白雁特地去洗了下脸,拿下围裙,刚走出来,有人敲门。

    她从猫眼里悄悄往外一瞧,康领导腰杆挺得笔直,一脸严肃。

    她“啪”地一下熄灭了灯,把门打开。

    “灯坏了?”康剑纳闷地问,他上楼前,还特地看了看,家里灯火通明。

    白雁挡在门口,“嗯,你今天要穿哪件衣服?”这个康领导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来也不打个电话。

    康剑在黑暗里警觉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敏感的鼻子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家里还有谁?”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就我一个。”

    康剑不信,把她推开,熟稔地找到开关,“啪”地一下,满室光明。

    他先是不能置信地瞪了瞪桌上的饭菜,喉结动了动,然后快速地冲进室内,卧室,阳台,厨房,甚至连洗手间都看了一遍,脸上紧绷的肌肉迅即一松。

    白雁跟在他后面偷偷挥了挥拳头,疑心鬼!他一回身,她没来及收回,干干地笑着,假装摸了摸头,“你快去换衣服吧!”快走,快走,她还要吃饭呢!

    康剑点点头,进房间,把外衣脱了,只穿一件羊毛衫出来,接着进了洗手间洗了洗手,顺便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

    “你......干什么?”白雁瞪大眼。

    “吃晚饭呀!”康剑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是我的晚饭。”

    “你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康剑松开领带,自己盛粥。

    “我带明天、后天的。”白雁急了。

    “饭菜还是吃现做的好,剩饭剩菜无味。快坐下,吃吧!家里有酒吗?”康剑看着盘中的螃蟹、久违的“白雁式独门绝艺”,漆黑的眼眸晶亮晶亮。

    白雁噘着嘴,站在桌边,“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些是花我的钱买的,没你的份。”

    “我以后向你交伙食费好了。深秋天,东西要趁热吃。”康剑把她按坐下,给她递筷子,端粥碗,自已先伸手去拿螃蟹。

    白雁翻了个白眼,筷子打了下他的手,“螃蟹最鲜了,要最后吃,不然其他东西吃着都没味。”这个康领导是属狗的,鼻子这么尖。她搬出来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做饭,就给他碰上了。

    “嗯嗯!”康剑微微一笑,喝了一大口粥,夹了一大筷饼,连菜都不要,吃得有滋有味。边说边夸,“白雁,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真好吃。”

    白雁闷闷地嚼黄瓜、吃豆苗,不理他。

    康剑的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连喝两碗粥,扫光一大盘子饼,最后,还吃了两只大螃蟹。

    “这几只,我明天过来吃。”康剑留恋地看了看盘中余下的三只大螃蟹。

    “这是别人的份。”白雁哼了一声。

    “柳晶?”康剑挑眉。

    白雁没吱声。

    康剑主动地帮着收拾碗筷,表现良好地抢着洗碗。厨房不大,两个人在里面,不时要碰到肩、撞到腿的,怎么看都像是一对相处和谐的恩爱夫妻。

    白雁斜睨着康剑,把抹布一扔,他爱表现就让他表现个够,白食没那么好吃的。

    她把电视开了,正在播《新闻联播》,她不爱看新闻,拿起遥控器就调台,“别,别,刚刚在说哪个省的开发区?”康剑摔着手上的水珠,跑了进来。

    “反正不是咱们省。”

    “不是咱们省,也要关心。”康剑抢过摇控器,挨着她坐下,专注地看着屏幕。

    白雁歪着头,手托着下巴,像第一次认识康领导似的,左看看,右瞧瞧,这真的是那个和她离婚了快三个月的前夫?

    “康领导,你过了年三十一,是吧?”

    康剑目不转睛,“嗯。”

    “你老大不小,是不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不着急。”

    “是不是没碰到合适的,我们护士长认识的人多,要不要请她帮你介绍下?”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把康领导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他侧过身,眉头皱着,“白雁,你今天怎么像我妈似的?”

    白雁俏皮地弯起嘴角,“对呀,这事应该是你妈妈过问的事。我想说的是,这么晚,你这样呆在前妻的屋子里,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又没做儿童不宜的事。”

    话音一落,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情不自禁闪躲开了,康剑一对耳朵通红通红,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曲了起来。

    “可是,我不想被邻居们说长道短。康领导,你拿着你的衣服......早点走吧!”

    白雁脸一冷,下了逐客令。

    那夜,康剑失眠了。

    睡在政府招待所雪白的床单上,被子是蓬松轻软的进口蚕丝被,中央空调让室内温度维持在舒适的十八度,他看文件直到午夜十二点,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康剑从省委宣传部到滨江任市长助理,总结出当官最主要的两项工作就是喝酒和开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不知要喝多少次酒、开多少场会。可是,这每一席酒、每一场会,又都是不能推辞的。以前,他还动动笔,自已写个什么,现在这些简单和小吴全包了。出门有车代步,吃饭是公款消费,讲话有人写稿,心情烦闷以开会为由出去旅旅游。这一切,做到他现在的位置,就接受得心安理得。

    康剑有时质疑自已这是提高了精神层面,还是退化成了一个拥有年轻的皮囊的腐朽灵魂?

    如果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他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官场混子,他还实心实意地为滨江做点实事。同样是坐在台上唱高调、颂凯歌,但他的稿子多少有点真实的内容。这次的旧城改造,是他跑北京、跑省城,争取到了资金和项目,就此一项,可以让滨江旧貌换新颜,还会给滨江带来巨大的潜在利益。

    市政府的四套班子领导,对一月份的城建市长选举,一致看好他,而对陆涤飞刚颇有微词,谈到就啧啧嘴。

    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选举。

    康剑现在的仕途发展,拨开康云林的遮荫,可以用“顺风顺水”四个字来形容。

    换作以前,康剑脸上依然是一派平静,但心里面还是很得意,很有成就感。但此刻,他是真的没有一丝的快意。康剑分析原因是原来他心里面装的全是工作,现在,他心里面腾出一大半的地方让一个人住着。

    这个人就是他的前妻--------白雁。

    说起来真好笑,人呀,就是贱,就在白雁向他提出离婚时,他才发觉深爱上了自己的老婆。他曾经对自己说,厚颜也好,丢脸也好,装聋作哑也行,一定不要去把白雁的话当真,他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把白雁留在自己身边。

    康剑不唯心,可他就有种预感,他这一辈子,极有可能的让他唯一一次动心、唯一一次对婚姻产生渴望的人,是白雁。

    但他最后还是同意离婚了。

    有时候,离婚不是不爱,而是把一切回归于原点。离婚是枚镜子,让他清晰地发现他与白雁之间的问题,去看清白雁真正的心,也让白雁看见他的心。

    商明天对白雁那份强烈到可以用生命去呵护的情意,震得他整个人都散了。后来,他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只是精神上的相依相偎,并非涉及到男女间的情欲。他不感到欢喜,反而更惭愧。

    怪不得商明天痛心地说他有多羡慕能娶到白雁,问怎么舍得不去珍惜的?

    他满脸红肿,衣襟上沾满了血,脑子像团浆糊。

    他没珍惜吗?珍惜的!可是白雁为什么还是要走?他找不出症结。

    离婚之后,他慢慢地醒悟了。白雁的症结还是两人父母间错综复杂的牵扯,还有伊桐桐的存在,还有对他的不信任。

    离婚之后,他更加感觉到没有了白雁,他的生命里再没有什么快乐而又值得期待的事了。

    一个人哪怕事业做得再成功,没有一个和你分享的人,一切都没任何意义。

    所以,想要让这一生不留下任何遗憾,穷其一切,他都要追回老婆。

    他已有了足够的自信,能解开白雁的症结。

    今晚,两个人坐得那么近,腿贴着腿,他屏住呼吸,能嗅到她头发上洗发液的清香,一侧目,能瞟到她毛衣裹着的秀美的胸。屋子里又那么暖,又吃了那么美味的一顿好货,尘封很久的欲望从脚掌心慢慢往上爬,他故作正经地看着电视,每一根神经却都在兴奋地跳跃,他敏感的男性象征正把宽松的西裤撑起,他绞尽脑汁想着以什么法子让自己多留一会,想着怎样能抱到她,他那笑起来酒窝闪闪的老婆大煞风景地把他赶了出来。

    站在清冷的风中,康剑仰望着卧室窗口透出的灯光,那个挫败呀,欲说无言。

    康剑辗转反侧,东方发白,才稍微合了下眼。

    说起来,滨江这个城市很小也很大,对于有着几百万市区人口的城市,想遇着谁,几率很小,但也有例外。

    康剑没想到,自己很快又会与伊桐桐不期而遇,而且是相遇在一块芝士蛋糕前。

    北方有家有名的建筑公司在滨江设立分公司,公司今天开业,邀请到市内几位领导剪彩。剪彩完另有活动,康剑找了个理由推辞掉了。

    来的路上,他发现这条街上有家蛋糕店,这个店是国内很有名气的西点店的连锁店。刚结婚时,白雁曾经买过这店的两块蛋糕。晚上,用小盘子装着,倒了两杯绿茶,端到书房,当两人的夜宵。

    他不爱吃甜东西,皱着眉头摇手,白雁一瞪眼,“领导,你知道这蛋糕多少钱一块吗?这么一点点,要二十八块钱。我可是咬着牙、闭着眼,任心疼得滴血,忍着痛,买了二块,要是换成切片面包,那得买多少呀!你要是再嫌好嫌丑,怎么对得起我的心,对得起这二十八块钱?”

    他看着盘中那点心确实很小,是有点贵。“嫌贵,那干吗要买?”

    白雁长睫扑闪了几下,“人家贵有贵的道理。别看它小,可是好吃呀,这可是一堆切片面包无法达到的美妙境界。嘿嘿,人偶尔也要宠宠自已,对吧!快吃,一粒屑子都不准拉下。”

    他一板一眼的思维有时真跟不上他老婆,刚刚还义愤填膺地指责人家抢钱,现在又立马为人家捍卫权益。

    在老婆威逼的目光下,他接到盘子,用小勺挑了块蛋糕放进嘴里。有多好吃,说不上,他却无意中记住了这个蛋糕的名字。

    又有两天没去白雁的租处,这两天温度又降了几度,他想着晚上过去拿衣服,顺便给白雁带几块蛋糕。

    礼尚往来,免得她下次斤斤计较他蹭白食。

    西点店小妹热情地给他装盒,还用丝带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他掏出钱包,后面有人怯怯地喊了一声:“康剑?”

    他回过头,与来人四目相对。伊桐桐美眸内波翻浪涌,他却是波澜不惊。

    伊桐桐今天到是收拾得很优雅,米色的羊绒连衣裙,外面穿紫色的风衣,下面是紫色的高统皮靴,长发如丝,柔顺地随风飘荡。她的身后,停着那辆红色的跑车。

    “你也喜欢这里的蛋糕?”伊桐桐很吃惊。印象中,康剑从来不碰甜东西的。

    康剑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继续转过身去结账。

    “我也喜欢这里的芝士蛋糕,每周总要来买一次,不然就感到生活像无味似的。”伊桐桐脸一红,忙不迭地找话说,生怕康剑像上次一样掉头就走。

    “你待自己真不错。”康剑小心翼翼地掉着纸盒,对着伊桐桐点了下头。他没让简单跟着,今天自己开车。

    “康剑,”伊桐桐追上他,“你......过得好吗?”问了句再俗不过的没营养的蠢话。

    “还行。”康剑拧拧眉,礼貌地反问,“你怎样?”

    伊桐桐低下头,哀怨地叹了口气。

    那天看房到现在,她和李泽昊一直处于僵持之中。刚好也开学了,李泽昊这学期接的是高三强化班。强化班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得神通广大的老师才镇得住。李泽昊非常的忙,他另外又私下接了几个家教,更难得有机会陪伊桐桐了。但两人还是天天一起吃饭,李泽昊周末晚上也不再去她的公寓过夜。伊桐桐很清醒怎样去打破坚冰,只要她撒个娇、表表白,一定就能哄笑李泽昊,可她不愿意。

    她现在好像越来越不能忍受李泽昊的一些习惯,比如他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夏天喜欢赤膊、只着一条三脚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比如他吃饭嚼菜、喝汤的声音很响;比如他早晨醒来没刷牙就爱抱着她亲吻......

    这僵持的结局,让她反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知道她在李泽昊心目中就是一神圣的公主,只要她不抛弃他,他绝对不可能弃她而去的。她和他一起,就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李泽昊对她犹如一块鸡胁,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伊桐桐在再见到康剑这一瞬间,明白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了。

    康剑见伊桐桐久不讲话,不耐烦地越过她,打开车门,把纸盒放进车中。

    “康剑,你有急事吗?”伊桐桐问道。

    康剑询问地扭头看她。

    “如果......你不太忙,我们进去喝杯咖啡,这里的冰淇淋也很不错,我们......很久没说说话了。”伊桐桐伸手抓住了康剑的衣角,一脸期待。

    康剑欲抽回外衣,她抓得太紧,一时没有成功。

    伊桐桐这点伎俩,康剑岂会不知。

    分手时,他对她是有一点愧疚之意,也有怜悯之心,他还郑重地请华兴尽量照顾她。但事后想想,不太值得。不是心疼花的钱,钱花了,反到安心,至少这个事是有价的。他是在知道伊桐桐对白雁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加上后来伊桐桐抢了柳晶的男友,他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

    “我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冷漠地看着伊桐桐。

    伊桐桐听得出康剑口中的疏离,但她不愿去多想,“我......听说你离婚了......你很难受吧?”

    康剑扭头看了看车水马龙的喧闹街头,有点想笑,“桐桐,你知道人怎么样才会让自己快乐?”

    伊桐桐茫然地摇摇头。

    “知足者常乐!”康剑一字一句地说。

    伊桐桐抿紧了唇。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别的用心,抢走了柳晶的未婚夫,但我看得出那个老师对你是死心踏地的好。我想,以后,你可能不会再遇到比他好的男人了。”

    伊桐桐羞得脸上像是要喷出血来,哑口无言地立着,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不是因为我结婚,而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伊桐桐眼中溢满了泪,康剑全部知道了,他不会再给她机会的。“这个人也爱吃芝士蛋糕?”她木木地问。

    康剑瞬间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胸间流淌,“是的,她喜欢吃,可是她舍不得买。”

    他笑着,不再看伊桐桐,上了车,突然想听得白雁的声音,哪怕是带着怨气和不耐烦的,他都想听。

    手机还没拨通,却有个电话恰巧在这时打了进来。

    “小黄?你......说什么?你们在云县!他......现在人怎么样?”康剑脸戛地白了。

    小黄是康云林任省委政法书记的专职司机,他说昨天和康云林去了云县,不知怎么的,康云林突然口吐鲜血,腿脚痉挛,现已送在云县人民医院急救。

    康剑想再问仔细点,小黄支支吾吾地:“康助,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来一趟吧!”

    康剑收了线,估计事情严重而又隐讳,急匆匆地把车头调了个方向,往去云县的省国道驶去。

    前面不远,挤了一堆人,把收费通道给堵住了。

    康剑脸色严峻地下了车。原来是一辆货车冲卡,被收费站的人截住了。

    司机很蛮横,被收费站一帮人指手画脚地围着,两只手抱在胸前,满脸的不屑,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而色不变的样子。

    “康市助,不用你出头,我们还摆不平这小子?翻了天了!”见康剑走近,负责收费站的丛林迎上来。

    丛林是丛仲山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的远房侄子,初中毕业,有次来找丛仲山帮忙找工作,被丛仲山骂出门,下楼时,遇到陆涤飞。隔了两个月,在陆涤飞的安排下,丛林到了这开发区附过的省道收费站做了个小头头。

    “怎么回事?”康剑瞥了下大货车的车牌,浙江牌照,再看看车上装的货,知道这是一家招商引资过来的公司的车。滨江市对招商引资来的公司,有几项优惠政策,其中一条就是在滨江路段的省道上通行,不收任何过路费。

    “他不肯缴费,说是招商引资企业。”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我让他出示证件,他拿不出。”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康剑拧起了眉头。

    丛林头一昂,“按规定,我们只认证件。”

    “要是他一时拿不出证件,但确实是外资企业的呢?”这家公司离收费站最近,凭车牌号就应该认得出。把事情闹到冲卡的程度,康剑断定一定是收费站这帮家伙想雁过拔毛。

    “那......”丛林看出事情有点不对头。

    “那什么那?你们就是故意跟人家作对,跟市政府作对!你们这些人,不知道招商引资有多难,心胸狭窄,仇富心理强。这事以后再追究,现在向人家道歉。”康剑脸色铁青地看着丛林。

    刚才还一锅粥似的人群突然静下来,这个弯拐得太急,鬼也想不到。连那个冲卡的司机也松开合抱的手,很是吃惊。

    “你说什么?”丛林困惑地睁大了眼睛。

    “道歉!”

    “我跟他道歉?”丛林抬手指着那个司机,脸仍旧朝着康剑模仿了一句电视剧里的台词,“你有没有搞错,康助?”

    “放肆!”

    “我今天就放一回肆!”丛林红头胀颈地叫起来,“大不了,我不吃这碗饭。”

    “不吃这碗饭,也要先道歉。”

    “老子就不!你以为你是老几呀,能把我怎样?”

    货车司机冲卡之后,收费站有人给110打了电话。他们赶到已经有一会儿。康剑指着疯了似的丛林对两个愣着的警察说:“还等什么,带走!”

    “走就走!”丛林拧着颈子喊,“他妈的,还真是有钱王八大三分。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货车司机看着这情景,脸上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忙向康剑检讨,“康助,我......刚刚态度也不好......”

    康剑摇摇手,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招商引资企业是我们滨江的贵客,让你们方便、满意,就是我们的职责。”

    他挥手,让货车司机上车,别耽搁了送货。

    然后,他也上了车,天色已不早,赶到云县怕要天黑了。

    公安司哪敢真把丛林抓走,只是推搡着让他进了路边的办公楼。丛林一进去,拿起座机就给陆涤飞打电话。他心虚,不敢向丛仲山告状。

    陆涤飞一听,先是教育了丛林几句,最起码不应该当着人面顶撞康市助,以后要向康市助赔个礼,然后他让丛林把电给了110警察:“直接送丛林回家,给他放一天假。他依照法规办事没有错,有些事是我们事先没有交代。他是代市政府受委屈,我会告诉稽征局,这个月给他双份奖金。”

    挂了电话,陆涤飞便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这是他的习惯,在每一次重要的约会前,他都要好好地从里到外的打理仪表。

    他不爱穿毛衣,就是大冬天也不穿。他认为穿毛衣让人没有英气。一年四季,他都穿衬衣。今天,他选的是驼色的羊毛衬衫,外面是深青色的昵风衣,配深青色的西裤,脚上却又是和衬衫一个颜色的皮鞋。

    陆涤飞没有住在市政府的招待所,那地方表面上静如止水,实际上几乎没隐私可言。他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别人看到他一个接一个地更换上完床就希望她尽快离开的女人。

    他自已在外租了套高档公寓,有一个钟点工专门帮他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在他的厚酬下,钟点工的嘴比银行的保险柜还要保险,而且会烧一手不错的准扬菜。

    公寓的客厅足有五十平米,除了电视、音响,只有一盆巨大的巴西木,那是因为巴西木的粗壮和环绕簇拥的嫩绿阔叶充满了性的意味。余下的地方就是人活动的空间。

    今晚,陆涤飞想把白雁约到公寓来的,白雁说她到陌生人的家里容易胃痛,于是,他把聚会改在了人民广场附近的望江酒楼,那儿以江鲜著称,客满为患,不预定还吃不上,当然,这一条是针对别人。陆涤飞想什么时候去吃,总会有一张桌子为他空在那儿。

    陆涤飞对着镜子吹了个口哨,理了理领带,很满意地倾倾嘴角,抬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出门。

    他是温柔绅士,从来舍不得让女人等他的。

    之所以选望江酒楼,陆涤飞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儿人多,冷不丁就看见张熟面孔。他就是想让别人都看到他和白雁出双入对。

    康剑与白雁离婚,意料中的事,当年康云林为美人弃江山、激怒李心霞跳楼自尽的戏码,对外说是个意外,可省政府高层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来滨江时,他父亲悄悄他笑谈过这事。康剑的事,陆涤飞向来多留个心眼。当市政府里传说康剑喜欢上一个小护士时,他偷偷一打听,笑了。陆涤飞有点小意外的是白雁与康剑离婚,竟然无声无息。

    望江酒楼的经理亲自出来接待了陆涤飞,领着他来到常坐的一桌,向他推荐今晚的特色菜和一种不错的酒。

    陆涤飞一双邪目四下巡睃了下,摆摆手,“今天是请女士,来点红酒吧!”

    领班经理笑着下去,随即服务员给陆涤飞送上一壶最好的龙井茶。

    陆涤飞一小碗茶刚喝到一半,就看到白雁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着,他微笑地招手,白雁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从外面又拖进来一个女子。

    女子挣扎,死活不肯进,白雁拼了命地拉,两人像拨河似的,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势均力敌。

    白雁突然来气了,站起身,板着脸和女子说了什么,女子小脸一耷拉,嘟着嘴,乖乖地跟着白雁往里走。

    狡猾的丫头,陆涤飞心里面暗道,脸上却是满面春风。

    “陆书记,这是我朋友柳晶。听说最近有个抢劫团伙流窜到滨江,经常晚上出来作案。我晚上一个人不敢走夜路,让我朋友过来陪我。没关系吧?”白雁眯眯笑着。

    有关系还能怎样?他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呢?当然会一直把她送到住处,哪怕床边也行。

    “你看你这丫头又说傻话了,你的朋友也是我朋友,能和这么漂亮的小姐共进晚餐,不知有多开心。”陆涤飞宠溺地对着白雁斜了一眼,走过去,替两人拉开椅子,并把脱下的外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坐下后,柳晶咬牙切齿地在桌下狠狠地踹了白雁一脚。心里面恨死白雁了,不就吃了她两只大螃蟹吗,就像欠了她八辈子债,讨债鬼似的要挟着陪她来和一个男人吃饭,不然,孤男寡女的出个什么事,柳晶负全部责任。

    这男人偏偏是她讨厌的那种作威作福的官员领导,还是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她在白雁的淫威之下,只得屈从。

    这不,坐在这儿,明晃晃的一支透亮的大灯泡,手脚都不知怎么放,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在抖,这哪叫吃饭,叫活受罪。

    白雁毫不手软地拧了柳晶一把,仍笑得眉眼弯弯。

    如果,她明确地告诉陆涤飞,她不想再与康剑有关的人牵扯,陆涤飞会视作耳边风。唯有用行动来表明决心,让陆涤飞没机会提康领导,也没机会提那个无聊的合作计划。

    柳晶,今晚是她的挡箭牌。

    “柳小姐,请点菜,挑自己喜欢的,就当是白雁请客。”陆涤飞温和地笑着把菜单递给柳晶,言下之意他和白雁如同一家人。

    柳晶局促地接过,一翻菜单,首先看向后面的价码,惊呆了,忙扭头看白雁。“这是黑店。”她用唇语说。

    白雁微笑,“别怕,这陆公子有的是银子,好好地敲一下。”

    柳晶硬着头皮,胡乱点了一道虾还有一条鱼,白雁又点些蛤之类的,陆涤飞笑笑,另外加了些别的菜。“这里的菜吃再多,都不会增加一点点脂肪,尽情地吃。”他像个女性专家似的对两人说。

    柳晶鼻观眼,眼观口,一动不动,只耳朵竖着。

    酒楼里的桌子,陆陆续续坐满了。

    灯火通明,杯换交盏,歌舞升平。

    陆涤飞招呼过柳晶,等菜的时候,就把目光柔柔地投向白雁,“丫头,最近好像变漂亮了?”

    “有吗?到是胖了一点。”白雁摸摸脸,不动声色,宠辱不惊。“陆书记气色才不错呢!”

    “胖一点好呀!我最喜欢女人珠圆玉润。丫头,你有没听说清朝与唐朝的选美标准各是什么?”

    “请赐教。”

    “清朝时,流行的是林妹妹那种病歪歪的骨感美,叫美人上马马不知。唐朝时,则是以杨贵妃的玉凝华脂的丰韵为美,叫美人上马马不支。我欣赏唐朝那种健康的自然美。”

    在旁边坐着的柳晶有点不开心了,她现在瘦得像一把干柴,这个陆公子意思就是说她不是他喜欢的“那杯茶”喽,真是好笑,她是在空窗期,可像这种大众情人似的男人,她还看不上呢!

    菜上得很快。

    谈话暂告一段落,陆涤飞给两人倒了红酒,热情地让柳晶多吃点。柳晶不抬眼,埋头大吃。

    陆涤飞则亲自给白雁剔鱼、扒虾,挑蟹肉,无微不至地散发着亲昵的关心。

    白雁礼貌地道谢,见怪不怪。

    陆公子这是在报复她呢!

    柳晶惊愕地咀嚼着虾仁,雁这丫头难道真是官太太的命,过了一个叫康剑的村,又来到了一个叫陆涤飞的店,不过,这是个色店,怪不得雁把她拉来。

    柳晶是有正义感,但还是觉着如坐针毡。江鲜再美,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当!”厅堂里突然发出一声盘子落地的碎裂声,客人们不约而同地都转目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

    陆涤飞这桌与那边隔了座屏风,柳晶把身子探出一大半,才看到。她兴奋地扭过头,“雁,我看到一个熟人,就是简秘书,好像他们小两口在吵架,我去劝架哦!”她丢下筷子,如蒙大赦,无比激动地跑走了。

    白雁想叫住柳晶,她像一阵风,刮得很快。白雁无奈地耸耸肩。

    “你的朋友到很识趣,总算给我们留下一会独处的空间了。”陆涤飞手搭在椅背上,轻抿着红酒。

    “感情不是木板,怎么能说断就断?”简单像喝得不少,抓住娇小的女友,痛楚地问,毫不在意四面看来的目光。

    女友小脸绷着,冷冷一笑,“感情还不如木板呢!木板断了,还有两块在那儿。感情说没了就没了。对不起,我不再爱你了。请你有点男人样,松手,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简单的手抖着,嘴唇颤栗着,“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百分百的确定、肯定,听到没有。”小女友有点不耐烦了,“我不愿意和你一样碌碌无为地留在滨江,做个点头哈腰的小秘书,我要到更大的城市去创业,去寻找我灿烂的人生,你,别挡着我的路。”

    简单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指,“好,你走吧!”

    女友头也不回地蹬蹬往外走去。

    简单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拿起酒瓶,等不及倒进杯中,对准嘴巴,咕咕地猛喝了几口,突地一呛,他咳了起来,酒喷了一桌,才发现桌边站着一个人。

    “看......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失恋吗?”他瞪着眼,口齿不清地问。

    柳晶十指交织,小心地避开地下的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今晚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还没劝到架,人家就分手了。

    “这种失恋算什么,我见过比这大得多的失恋。”她翻了个白眼。

    简单冷笑,“能有多大?我们恋爱二年,同居一年,和夫妻没什么区别的。”

    劲儿 “那又怎样,我......都和他同居十四年,还不是分了。”

    “呃?”简单吓得一愣,摇摇头,恢复点神智,认出了柳晶,撇下嘴,眨巴眨巴眼,“你小学就和他同居了?”

    “拜托,你有点正常人的思维好不好?十年过家家,四年同居行不?”柳晶今天像是遇着了知音,话如泉涌。也可能是她觉得与简单同为天涯沦落人,他的心情,她能体会,他的失落,她能琢磨。所谓话逢知已千句少呀,她也不站了,把椅子一拉,大大咧咧地坐下,对着简单推心置腹:“十四年前,我才十岁,就算我发育良好,可以同居,他才十三,没那个能力吧!”

    简单咂咂嘴,点头,“这话有道理,男人发育比女生晚,十三岁,就一小屁孩,啥都不懂。”他拿起酒瓶,给柳晶斟满了一杯,自己也倒满,眯着眼,“那你感情基础雄厚,咋也经不起外力冲撞呢?”

    “敌军太强大了呗,而且内部又出现了叛徒。”柳晶想起当日之事,牙痒痒地说道。

    “喔,”简单手托着下巴,眼神一黯,“原来这世上受伤的人还不只是我一个。”

    “你这不叫伤,我那才叫伤。心口像被戳出了个洞,沽沽地往外流着血。”

    简单轻轻抽了口冷气,盯着柳晶的胸部看了好一会,“有那么严重?”

    “我还曾想到过死。可是后来想想不值得,我要活着好好的,看着他们白头偕老,生个小孩没屁眼。”

    “没屁眼可以做手术的。”简单眨了眨眼,“我到不是特别恨我朋友,只是心里面特冷特冷,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怎么说凉就凉了。”

    “要是有余温,那还叫分手?”

    简单坐直了一些身子,突然很认真严肃地问:“柳护士,你相信命吗?”

    “呃?”柳晶不太明白。

    简单神秘地压低了嗓音:“你看啦,康助结婚时,我和你做伴郎、伴娘。”

    “对呀!”

    “可是现在,康助离婚了,你和男友分手,我也和女友分手,怎么会这样巧呢?这证明伴郎与伴娘的命运是与新郎、新娘的命运紧密联系的。他们幸福了,我们也就会幸福。对不对?”

    柳晶睁大眼,“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滴说。”

    “这就是个命运链。不能随便答应帮人家做伴郎呀!”简单好不后悔。

    “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简单用手指敲了几下桌子,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如果康助和白护士复婚,我女友、你男友说不定就能重回到我们身边。”

    柳晶摇摇手,“他都给别人看光、摸光,重回到我身边,我不要。”

    “我女友是为事业而分手的,只要她肯回头,我就会等她。”

    “志不合而路不同。”柳晶突然有点火了,腾地站起身。

    简单抓住了她的衣角,先把眼帘低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坐一会吧!我们不谈这个,我们喝酒。”今晚,他的心中空落落的,没有流血,却是天寒地冻,他渴望有一个人能陪着他熬过这个充满心酸、冰冷的夜晚。

    “你喝不过我的。”柳晶的酒量号称女人中战斗机,一斤不醉。

    “切,”简单咧了下嘴,“我长这么大,还没醉过呢!”

    “是吗?那么今天就让我来打破这一历史记录。”柳晶招手,让服务员再拿两瓶白酒过来。

    简单昂着头,一脸不屑。

    “小丫头,这是想谁呢,魂不守舍的?”陆涤飞举起酒杯与白雁的碰了碰,看白雁已好半天没出声了。

    白雁竖着耳朵,想捕捉柳晶与简单说些什么,屏气凝神听了一会,什么都没听到。柳晶这挡箭牌极没有职业道德,她只能孤军作战了。

    “陆书记,一切阴谋在灯光下可都是藏不住的,你请我到这么高档的酒楼吃江鲜,到底有什么目的?”白雁轻抿了一口酒,悠悠地画龙点睛,不再描描涂涂了。

    “又来了。”陆涤飞很是不满,“丫头,你这话呢把我们之间的情意全说没了。我提个意见,以后不准喊我陆书记,这称呼把我们拉远了,你喊我涤飞。我们今天纯粹是个庆祝的约会。”

    白雁淡淡地笑,“你恢复单身,有一货船的名门淑女抢着向你扑来,对你,是件好事。我一个离婚女人,陈茶馊饭,有什么好庆祝的?”

    “怎么不值得庆祝呢?至少你就有了光明正大扑向我的理由!”陆涤飞笑得眉眼生情,缕缕春风。

    “唉,涤飞,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呀!”白雁轻轻叹了口气,“我呢,这个人比较偏执、自私,对物对人都一样,从来不爱和人共享。”

    “于是,你就是这么离了婚?”陆涤飞从眼帘下面漏出一些光,柔柔地罩着白雁,诱惑她继续说下去。

    白雁知道陆涤飞这一晚的苦心最想听的就是这个,她偏就点到为止。“唉,伤心事,不说也罢。”她故意装出很忧伤的语气。

    “丫头,恨他吗?”陆涤飞给白雁夹了一只蛤。

    “能彻底地把一个人遗忘,便是无爱也无恨。他现在对于我来讲,是路人甲。”

    “骗人。”陆涤飞拧了下眉,像看大熊猫似的看着白雁。他不信,他和前妻是和平分手,之后,两人通过电话,前妻对他脸不是脸、嘴不是嘴,那不是恨,就是怨。

    白雁把脸埋在自已的手掌心竭力忍着不让自已笑出声来。

    “丫头,你对我还是不太信任。说真的,我对谁都没像对你这么关心过。我以为你对我的心是和我一样的。”陆涤飞又受伤了,“我今晚,本来想有一个惊喜送给你,现在,算了。”

    白雁很识趣地做出一脸急切,双眸晶亮,“什么惊喜?”

    陆涤飞白了她一眼,“他都是路人甲了,你干吗还要听?”

    “这惊喜和他有关?”白雁嗅出一丝诡异的气味,心怦怦直跳。

    陆涤飞端起酒杯,细品慢咽。

    白雁嫣然一笑,吃虾、吃鱼,吃蟹,随他装深沉。

    陆涤飞觉着阅女无数,就连小西那留过洋的漂亮姑娘,在他面前,还不是被他的魅力折服,酥软在他一双柔目之下,唯独白雁,老成持重,软硬不吃,刀枪不入。

    最终,他沉不住气。“下个月,因为社会舆论和多次收到举报,省纪委有个专案组来滨江,调查滨江市政府领导干部的腐败问题。”

    “瞧你说得这么神秘,又不是检查院来抓人,纪委能干吗?”

    “丫头,听说过双规这个词?”

    白雁摇头。

    “这双规是纪委专门为有经济问题的共产党干部而设置的,它介于犯罪与安全之间。只要被双规的人,身上都有暗疮,问题大,就会转送检查院,问题小,外面又有大人物替你说话,那就平安着陆了。”

    “那你双规过吗?”白雁问。

    陆涤飞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丫头,我可是良民。”

    白雁歪了下嘴,“我认识的共产党干部里,好像象只有你有被双规的嫌疑。你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四位数的价码,你今天脚上这双皮鞋是意大利进口的吧,这一桌江鲜和这瓶红酒,二十张老人头能结得了吗?你一个月的工资够付你一身的行头和这一桌的酒钱吗?不够吧。那钱是哪来的呢?抢银行?你不敢!上街乞讨,你不行!只有收贿了。”

    陆涤飞有点啼笑皆非,“丫头,你不知道我妈妈是干吗的吧?”

    “我有必要知道吗?”

    “我妈妈是省城飞宇纺织公司的董事长,上市公司,一般员工都是六万的年薪。”

    “你的意思是你妈妈现在还给你零花钱?”白雁也像看大熊猫似的看着他。

    陆涤飞摆摆手,“你不懂的。我不差钱,我感兴趣的是如何去证明自己、超越自己。”

    “那受贿的人家里都是穷得揭不开锅?”

    陆涤飞笑了,这丫头真是单纯呀,一张白纸似的,“收贿的人脸上通常都是满脸正义,作风低调、俭朴。丫头,如果他被双规了,你会不会心里面特解恨?”

    “我早就说过了,他现在和我没关系。”

    陆涤飞意味深长地笑着,“你如果和我合作,我说过,只让他受点小处分,一定保他平安无事。可你什么都不说,我啥准备都没有,到时出了事,可就帮不了他。你知道他父亲已经退下来了吗?”

    “陆书记,你怎么像在诱供似的。”白雁气恼地瞪着陆涤飞,“再说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他真出问题,你还能左右法律?”

    “丫头,你这又是外行。这双规处分和刑法不同,你收了贿,只要预先人给你消息,在双规前,及时把钱缴到廉政账户上,就啥事都没有了。但大部分人都存在侥幸心理,舍不得把银子吐出来。”

    白雁哦了一声,没下文了。官场真是险恶,陆公子还是不遗余力想把康领导拉下马呀!

    陆涤飞有点没趣,“丫头,其实,你对他真的很有情有义。”最后,陆涤飞感叹了一句,也小小的羡慕了下康剑。

    白雁愣了愣,起身去找柳晶。

    咦,不知啥时候,柳晶和简单已经走了。

    “两个人都有点醉,小姐好一点点,相互搀扶着出去的,然后,叫了出租车离开。”服务员告诉白雁。

    见色忘友的柳晶,白雁腹诽了一句,没办法,由陆涤飞送她回去。

    夜风清凉,明月高悬,有星三两颗,点缀在夜空之中。

    “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光。”陆涤飞在白雁楼下打开车门,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叹道。

    “那你抓紧时间,别负了这好时光。”白雁对着陆涤飞挤挤眼,噙笑上楼。

    陆涤飞想自告奋勇送她到门口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她已消失在楼梯间。陆涤飞打量了下陈陋的小公寓,康剑对小丫头真是挺小气的,这丫头怎么还能那样护他呢?

    今晚,什么也没从白雁口里打听到,反被奚落了几句。陆涤飞觉着也不知咋的,他是不是骨头贱,就是有有受虐倾向,他真的对白雁越来越有兴趣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其实,你对他真的挺有情有义的。”白雁回到公寓,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陆涤飞的这句话。

    她有吗?

    有情有义说不上,至少她没起过伤害康领导的心。不像他,接近她,就是为了报复。每想起这事,心里面就一阵一阵的刺疼。

    婚姻是多么庄重而又神圣的,怎么能如此亵渎?

    白雁默默地叹息,洗脸、刷牙,又喝了点牛奶,就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白雁被一种异常的声响惊醒,她以为是老鼠。这种老式的公寓,偶尔会有老鼠游街走巷的穿过。她翻了个身,准备再度睡去。这时,她清晰地听到开抽屉的轻微响声。她熟悉这个抽屉拉动的响声,确信无疑,有人在开她的抽屉。

    白雁的毛孔炸开了,陡地想起医院里贴着的公安局的公告,最近,有一个盗窃团伙流窜进了滨江市。

    她慢慢地撑坐起,急速地回忆手边有没有什么可护身的重物。

    “谁......?”

    声音停了,一个人影站在桌子前,也就是白雁的床边不动。

    白雁一声惊叫,还没坐直。那个人扑了上来,刀尖划过白雁的右小臂。不深,但血冒了出来。几乎同时那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出声,我只要钱。”

    白雁在那个手掌中拼命点头,来人声音里充满了杀气,让她感到极度恐惧。

    “叫不叫?”

    白雁摇头,再用力摇头。

    那人手掌离开了她的嘴,胸前的刀也收远了点儿。对面不远处有一个建筑工地,青白色的强力工作灯从窗户一个斜角照了进来,能听到轰轰轰水泥搅拌打桩的声音。虽然远,在这样的光影声响中,白雁稍微镇定了一些,但还是为夜半闯入者的狰狞所惊惧。

    那人一刀把床单划开,那显然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白雁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一下把她的一只手反剪到后背,用床单反绑起来。他的动作粗暴而快速,白雁不由叫了起来。

    那个人猛力揪起她的头发,下手很重,白雁不敢出声了。

    “钱在哪?”

    “包......包里,在我枕头这里......”

    “不许看我。”白雁感到一身子倾俯过来,枕头边的包包被拿过去了。细细碎碎的响声。

    “这么少?才三百多!”很愤怒气急的声音,“这里面是什么?”那个人借着灯光发现包包里还有个夹袋,“咝......”一下拉开了拉链。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白雁忙说明。

    “闭嘴!”那个人感觉到摸到了一个用保鲜纸包着的厚厚的一叠,心中一喜,拿起刀就挑。

    “不准碰那个。”白雁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床单,发了疯似地冲上去,抓住了那把刀。

    ********

    天,下起了小雨,浠浠沥沥打着窗台,睡梦中的人们根本没有察觉。但突然,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盏盏灯亮了起来。紧接着,110警车闪着红灯开进了小区。

    非法闯入的那个人抱着头,呆在墙角,脸上有些邋遢,嘴唇很厚,神情仍处于震惊之中。

    他横跨五个省作案,抢劫民宅无数,像这样半夜把人惊醒的也有过,但个个都是乖乖就范,从来没人反抗。所以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人扑过来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竟然刀被她夺去了,她握着刀身,血从虎口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她像是没有发觉,咄咄地瞪着他,如同一只母兽,尖叫着。

    锋利的刀尖把保鲜纸连同里面的纸戳成了两半。

    小女人的尖叫惊动了邻居,邻居簇拥了过来,堵住了大门,报了警,他没来得及逃脱。

    屋内灯光亮起,他这才看到小女人发了疯似的抢的竟然是一叠红纸,现在被血染得更红了。

    他那个后悔呀,可是又感到几份纳闷。

    执勤的警察很是兴奋,这个小偷是公安部通辑的几个重要人犯之一,刚流窜到滨江,没想到就被抓住,这下立大功了。

    “我真的没有对她怎样,拿点钱就走人。”逃犯老实交待,桌上放着三张老人头,还有几张零票。白雁家是今晚他下手的第一家。他同时还把其他几个同伙临时躲藏的地点说了出来。

    警察看着白雁,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弱小的女子为了三百元敢和一个抢劫犯拼命。

    白雁哆嗦着,手紧紧的握着一叠红纸,披头散发,眼神惶恐得无法聚焦。惊恐过去,神智慢慢清醒,白雁这时才察觉到刚刚有多么的危险,她差一点送了命。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她相信她仍会那样去做。

    虽然这只是明天很久前送给她的一朵纸玫瑰,可是有它陪着,心里面就象有个寄托,有个支撑。

    她能留住的东西并不多。明天和纸玫瑰一同送的发卡,在读护专时,上了堂体育课回来,发现掉了。她一直找到半夜,都没找着,回来哭到天亮。

    警察把逃犯押走了,问了白雁几句话,让白雁签了名,然后回局交差。出门前,警察回过头,有些不放心。

    “我们送你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吧!”警察刚刚在取证时发现柜子里有许多男人衣服,可是却没见着人。

    屋子里被逃犯翻得一团凌乱,白雁现在也不太敢独自呆着,点点头,拿了外衣,跟着警察下了楼。

    110的车一进医院,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赶过来,一看,是白雁,全愣了。

    手腕被扼伤,有很深的瘀血,掌心被刀伤割出五寸的伤口,缝了近二十针。

    “你傻不傻,不谈三百,就是三万,给他好了。钱有那么重要吗?生命才是最应珍贵的。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有前科,杀你易如反掌。要是你今天被杀了,钱能让你起死回生吗?”冷锋也赶过来了,听了事情的经过,突然大发雷霆。他发火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从来没有这么发到这么大过。他气得在诊室里团团直转,青筋直耸,把个桌子捶得温度计、处方笺、杯子、笔都跳了起来。

    值班的医生、护士对视一眼,纷纷退了出去,掩上门。大伙儿原来觉得白雁离了婚、现在家里又遇着小偷,很可怜。现在知道了,她是有人心疼的。

    白雁被冷锋骂得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好了,你这伤没有个一周二周的,不可能脱疤,上班是不可能的,你准备休假吧!”冷锋鼻孔都冒白烟了,又是后怕,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看看你今年把自已弄成了什么样,前面是肺炎,现在是受伤,你要让我闹心死呀!”

    “这......只是个意外......”白雁雁怯怯地嗫嚅。

    “对,对,是意外,可以忽略不计。你要人家蓄谋很久,你才觉着那是个事?”冷锋冲到她面前大吼。

    白雁闭上嘴,不吱声。

    冷锋对着天花板深呼吸,眼眶里灼热苦涩,他闭了闭眼,“白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合租房子吧!这样彼此有个照顾。”

    医院为冷锋在专家楼给了冷锋一套房,设施不亚于星级宾馆,冷锋其实更想和白雁定下交往的男女朋友关系,然后两个人住到一起,就是结婚,他也同意。可是白雁不知哪里卡住了,随他怎么说,到现在还不是太同意他的追求。冷锋考虑再三,能照顾到白雁,只有合租这个办法。

    为了省钱,外面男女合租的多着呢,这不算很突兀。

    白雁一怔,“我......那公寓是一室一厅。”

    “难道滨江就没别的房出租吗?”冷锋咬牙切齿。

    “可是......不太方便吧!”白雁期期艾艾。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八百年前,裹小脚,蒙面纱,男女授受不亲,见一面就得为你终生负责到底。”冷锋吼得口沫都喷出来了,他捂着胸口,实在是太恐惧了。

    “那......那我和柳晶合租吧!”白雁缩着肩,退而求其次。

    “好,你给她打电话。”冷锋替她拨通了柳晶的手机。

    白雁看外面刚刚发白,叹了口气,这下,又要被柳晶骂死了。

    “喂......”一个睡得迷迷糊糊、声音低哑的男声传了过来。

    白雁“啪”地一下合上手机,对冷锋说:“你拨错号了。”

    冷锋拧拧眉头,“不可能,是你手机里存的号。”

    “那是网络错误。”白雁看看,是没错,按了重拨键。

    “喂......”仍是刚才的男声。

    白雁嘴巴半张,眼瞪得溜圆,现在细细一听,这男声好熟悉。

    额的神......

    “喂,你有没有神经呀,这一大早打进来,却不说话。”男声不耐烦地嘟哝着。

    “谁呀?”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

    “啊......”一声尖叫,男声。

    “啊......”又一声更高亢的尖叫,女声。

    白雁把手机从耳边挪开,咧咧嘴合上手机,“呵呵,柳晶她......不喜欢合租。”

    “那我们合租。今天周日,我上午就出去找房子。”冷锋摊开双手,把她从椅中捞了起来。

    “冷锋,其实我一个人......可以的。”白雁鼓起勇气说。

    “我不可以。”冷锋扔下四个字,去车库取车。

    白雁叹了口气,心里面莫名的百味错杂。拿起手机看看,一向勤电话联系的康领导昨晚很安静呀!

    冷锋带白雁去吃了早饭,然后送白雁回到租处,看着一室凌乱,俊容更加阴冷、森寒。他不让白雁动手,所有的都是他来收拾。

    白雁想说什么,词还没出口,就给他一记冻人的视线给堵住。

    白雁没办法,坐在桌边,把纸玫瑰拿过来,用一只手艰难地粘着。到底时间长了,纸质有点乏,一碰,就是成块的脱落,怎么也粘不住。白雁没办法,只得把所有的全团一块,仍塞进保鲜纸里。看着那一大团的鲜红,白雁有点想哭。

    “白雁,搬之前,通知康市助把衣服拿走,我们不带过去的。”冷锋在卧室里说话。

    白雁喔了一声,拿起手机躲到洗手间给明天打电话。

    她和明天之间不常用电话联系,最多是发发短信,但两个人都是特意克制,短信发得也少。

    今天,就想听听明天的声音。

    “小雁,”明天的声音很宏亮,很惊喜,背后有轰隆隆的杂声,“你好吗?”

    “纸玫瑰......碎了。”白雁说。

    明天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关系,我还记得怎么折呢!以后,我不仅给你折纸玫瑰,我现在还能送你真正的玫瑰花,一大捧的那种。”

    “俗气。”白雁含着泪笑。那朵纸玫瑰是任何花都不能代替的,时光没办法回到过去,她和明天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们。

    他们之间,送玫瑰,再也不合适了。

    “我本来就是小市民生的孩子,雅不起来。”明天呵呵地笑,笑中有点苦涩。他们俩永远心心相通,小雁心里面想什么,不要说,他也知道。

    “小雁,我明天又要去俄罗斯了,集训一个月,然后两国一同在蒙古搞一个军事演习。演习结束,我争取能再休假。”

    “好啊!”

    “冷锋好吗?”明天问。

    “他在这里呢!我让他接电话。”白雁跑出去,把手机递给冷锋。

    冷锋一挑眉,不顾白雁怎么使眼色、做手势,一骨脑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接着,也说了自已的决定。

    白雁咬着唇,头耷拉着。手机又转到了她的手中。

    “小雁......”明天喊她的声音在颤抖。

    “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你听我的声音特精神吧!”白雁就差拍着胸膛保证了。

    “小雁,让冷锋替......我照顾你,好吗?”明天痛心、恳切地问。“他真的真的很爱你。”

    白雁哽咽,抬头看着一脸关心的冷锋,忍不住,泪水扑扑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