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雨幕灯前

明明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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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二皇子被废,储君之位便是在年纪大些的皇子中考虑。而晟曜占嫡占长,太后又素来爱重晟曜。听太后适才的语气,应该是她在威帝面前提醒、商议了此事,而威帝已经首肯。她便特意走这一趟,给皇后递话。

    太后见我们凝神静气,并未一惊一乍,满意的点头道:“皇家女子,正该如此端庄自持。”

    她起身道:“皇后好好养着吧。哀家改日再来。”

    皇后伏在榻上,语气诚挚:“臣媳谢母后!”

    皇后谢的是一语双关。

    太后的确是位贤后,没有因为淑妃是自己的侄女而偏袒年幼的十一皇子,偏袒自己的家族。而是以国事为重,立已经长成、建有军功又有《昭明历》等文治功绩的萧王。

    我与阮良娣亦躬身相送。

    快出殿门的时候,殿外有阳光扑进来,将太后的缓缓前行影子拉的很长。我正垂首束手,亦步亦趋的恭送太后出殿,却见太后的影子停了下来。

    耳边传来太后不疾不徐的声音:“对了皇后,这太子妃,就指了虎贲将军府的六小姐吧!”

    身后是皇后温婉平静的话语:“母后一向眼光好,思虑周全,臣媳听母后的。”

    我躬身未动。

    太后的影子停了一瞬,继续朝前移动了。

    过了良久,我才徐徐直起身子,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到了晚间,叫人胆颤心裂的隆隆雷声过后,瓢泼般的大雨倒了下来。

    我将珠儿她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己一人在屋里,立在窗前看着雨幕发呆。

    窗扇半开着,室内一灯如豆。

    一阵阵的闷热的风夹杂着密集的雨点扑进来,打在身上,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的勉力支撑着,映照着一室的阴影重重。

    脚上是双软底绣鞋,地砖的坚硬已经透过薄薄的鞋底让双脚麻木,可我依旧立在那里没有动,由着小腿、膝盖也渐渐变得酸麻。

    其实不是不想动弹,只是脑子仿佛停滞了。

    这茫茫天地间,雨幕灯前,只得我一人,与黑夜相对。四周黑影仿佛不知名的怪兽,挤压过来,叫人无处可逃、亦动弹不得。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外间仿佛有人拍门,又传来几句说话声。

    有沉稳的脚步声朝里屋走来。

    我没有回头。

    身后一暖,熟悉的双臂将我圈进怀抱里。

    “怎么就留了一盏灯?屋里这样黑。”晟曜的衣袖和声音都弥漫着雨汽,感觉湿漉漉的。

    “嗯。”我轻声应了句,推开他的手,转身略有些蹒跚的走回桌前,坐了下来。

    他有片刻愣神。

    大步过来桌前,弯腰看我脸上神情,不确定的问道:“怎么了?侍候母后累着了吗?”

    我摇了摇头,声音淡淡的:“不曾累着。”

    晟曜便扬声唤了珠儿进来掌灯。

    明亮的烛火亮起来,将室内照的一览无遗。

    “你哭了!”他挥挥手让珠儿退了出去,关切的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飞快的伸指在脸上拂过,侧转头去。

    一旁的菱花镜里清楚的映出我眼下、脸上的红肿和泪痕。

    口中却道:“是雨水。”

    室内一片静默。

    良久,他开口道:“今日午后,父皇召许相议事,之后着中书省拟定了一道明旨,待明日门下省审复。后日,父皇说后日他会复了早朝,在朝堂上颁发这道旨意。”

    我抬眼看过去:他发间犹自带着晶亮的雨滴,落在冠上的雨珠这会儿凝成一线,朝他左边额角淌了下来。

    我举起手中帕子帮他擦拭了。“王爷这么晚来,就为了说这个么?”

    晟曜听了,先仔细打量了我,问道:“你不问我是什么旨意么?”

    我将攥在手中的帕子捏得愈发紧了。

    然而帕子上还留着方才给他擦拭的雨水,心中忽然酸软无比:他冒雨前来,总是在乎我的。

    我凝视着他,起身款款拜了下去:“昭训曲氏,恭贺太子殿下!”

    他眉尾轻轻扬起,语带喜悦,笑道:“你已经知道了?”

    “是,太后娘娘今日来看过母后。”

    他展臂将我搂过来坐在他膝上,乌黑的眸子直视着我的眼睛:“旨意的另一半内容,你也知道了?”

    我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可颤动不已的长长睫毛却泄露了我内心的不平静。

    他将我搂的更紧了些:“太后的意思是,废太子在储君之位多年,他的外家柳氏一族,自元后掌坤时,就势力雄厚,前太子妃亦是出自他家。这么多年下来,盘踞朝中,稳如磐石。一时之间,只怕难以撼动。所以要我徐徐图之,瓦解蚕食。可在这之前,确保他们不骤然发难的,只能是军中势力。”

    他将脸挨在我腮边,低声道:“母后一族是琅琊世家,文采风流的才子多,愿意入朝为官的务实之人少。这么些年,还是有了大皇兄前车之鉴的警醒,王氏族里为官的,仍只有两位舅父。任吏部尚书之职的,是母后族兄,名讳桓之;外放在永安节度使任上的是母后胞兄,名讳庆之。永安节度使虽然手握重兵,可是非召不得擅离属地,于拱卫京都上,鞭长莫及。我手上虽有黑甲军,可这军中实力,实在不足。”

    他声音愈发低了些:“太后说,虎贲将军府,堪为良配。我本来不愿意的,我心中一直期许着的妻子,不是武尚华。可是眼下形势逼人,这些事又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小莞,我实在是……”

    我在心内叹息:晟曜,这些我都懂啊。正因为深深懂得,我才不知道如何说、如何做、如何反应,因此才动弹不得!

    我以奴婢之身得封昭训,旁人看来,已是万分侥幸!哪里能为太子妃。我又哪里有立场去说什么,做什么,争什么!

    若是当年的顾氏明琰,倒是有一争之力!

    可我现下不是。

    我现在的身份,是低到尘埃的曲小莞。

    若是没有落了一颗心在他这里,就好了。

    我会对侧妃的名分十分知足,对他宠爱其他人淡然处之,安心固宠,等他掌了权势,召回顾氏,庇佑顾氏。

    可早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