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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玉轻轻将我放在三途河边，手抚过我的脸颊，微笑：“初一，很高兴认识你。”我定定看着他，不能回答，也不想回答。李长玉握着我之前拿着的沈妍的那把短刀，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在我面前摊开。
短刀举起，又落下，我只觉得鼻子里涌进了一抹血丝，以及浓郁的紫藤花香。
李长玉脸色越来越苍白，我低眉去看，李长玉右手的食指的指甲盖已经没有了，只有一片血肉模糊。血珠迅速地溢出来，汇成一大滴，滴入地上的石缝里。
他这是干什么啊？
李长玉神情淡漠，又将他的一个指甲盖揭下，下刀麻利果断。
沈妍突然惊呼：“天呐！是指祭！”
金世遗惊问：“指祭？就是那个尘封于十八层地狱的禁忌之术？”
“嗯。传说，神灵指祭，可将自己的神灵之血，度于受术之人……但是这术早就已经消失了，怎么会……”
我看着李长玉，心里巨惊。
十八层地狱的禁忌之术，想当年，何三途不就是因为擅入十八层地狱，而成为阴司的追辑犯的吗？一切不用言语，早就已经有答案了。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李长玉，要对我使用指祭。
他为什么要救我？
金世遗凑到沈妍耳边，小声说道：“别忘了，灵三爷也会指祭之术，去年唐初一被铜钱反噬……”
“嘘！”沈妍轻轻踢了金世遗一脚，“别被初一听见了。”
“她被李长玉封了五感，除了能看到，根本听不到我们说话。”
“嗯。”
“噗……”凌王墓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强行冲破了李长玉的符阵，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愤怒地冲到了我的面前，高高扬起阴木锁链，向李长玉打下……
“王阴阳，你不想救唐初一了吗？”李长玉突然开口。
阴木锁链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儿，换个方向，打到了一边的地上，顿时尘土飞扬。
我看凌王墓这样奋不顾身，在心里静静笑了。
凌王墓，我唐初一欠你一条命。
“初一，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么？”李长玉定定地望着我，陡然又问了一遍那句话。我在心里回答：不相信！绝对不相信！就在这时，李长玉轻轻执起了我的手，我掌心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触感，是李长玉把他的灵力，全都渡给了我。
我身上自己刺伤的部位，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之前不痛，是因为李长玉替我止了痛，而现在又痛了起来，是因为李长玉体内的灵力正在流失，他在我身上施的术法已经渐渐失去了作用。
我紧紧盯着李长玉看，明明才刚刚认识，而对于何三途的长像，我也记忆模糊了，可是此刻看着李长玉，却仿佛非常熟悉的朋友，又好像透过李长玉的那双眸子，看到了某一处神秘的地方。
凌王墓紧张地立在三途河面，双拳紧握。
月香神没有离开，依旧是一团雾气围绕在三途河边上方，浅浅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过，我知道他不会离开，因为李长玉还在，他在等待李长玉。可是，他等李长玉做什么呢？我不知道，猜不到。
“我第一次见你，天上下着小雪，我被刺客追杀，掉进了这个雪域里，是你救了我。当时的雪域下着漫天大雪，那才是真正的雪域，不像现在，全是青草，一点也不好看。你问我是谁，从哪里来，我不敢告诉你我是皇子，我被自己的亲哥哥追杀，逃难到此，我不肯说话，你就在一旁唱歌，讲笑话逗我。我在雪域生活了三个月，我父皇派人来寻我回去继承皇位，因为亲哥哥们都在明争暗斗中死去，现在只剩下我了……”
李长玉眼睛一眨不眨地跟我讲着他和雪儿的往事：
“我不想离开你，父皇派了官兵要捉你回宫。皇宫啊……那是个多少血腥寂寞的地方，我不忍心看你去那里受苦，我连夜带着你离开，可是还是没有躲开追兵。那一支毒箭，我替你挡了，我不后悔，能看你为我流下一滴眼泪，即使陪上一条命，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很开心。真的！”
李长玉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
“再后来，我做了三途河的执掌人，而你却成为了祭祀少女，身边跟着另一个男人。你不愿意再见我，你也不再认识我了。——王阴阳！我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叫王阴阳！你知道王阴阳身上的邪气是怎么回事吗？哈哈，是我……是我喂了他一口我炼制过的三途河水，将邪气容入他的体内，是我引起他体内邪气反噬，我不愿意看着你对他笑，对他哭，跟他闹，我要他死！可是，我没有想到他死后，你会那么难过，你跑去求灵三爷，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灵根做为代价，只为了换王阴阳重生。”
“灵三爷曾经告诉过我，十八层地狱有一种指祭，可以救活一个人，我去了，可是我中了灵三爷的计。从此往后，雪儿，我与你……形同陌路！”
李长玉望着我，轻笑：“再见面，就是千年后了。”
我沉浸到了李长玉的回忆里。
“那日，你解开了我的封印，我睁眼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我在阴木藤中救下你，拥你入怀，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就是那一个拥抱，让我怀念至今。我想我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而一见钟情。对你……唐初一，一见钟情。”
我眨了下眼睛，有眼泪滑过嘴角，苦涩的。
李长玉手执短刀，继续划破他的指甲，留下一个个血坑。
四周很静，静得大家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李长玉的灵力已经散了大半，他赋予我身上的灵力，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初一，我还想再问你一次，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或许你会嘲笑我，会否定我，但我只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见而倾心的爱情。”李长玉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前世，我遇你在先，却未叫你爱上我，今生，我又遇你，而你却早已嫁人生子。——初一，但愿来世我们还能遇见，并彼此相爱。”
李长玉将短刀刺到他的手指缝里，将最后一只手指的指甲一挑，与肉完美地分离。
他手指的十指指甲已经全不见了，血肉模糊，赤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顺着地面上的缝隙渗到竹子里，又顺着竹子流到三途河里，河里的鬼母张开嘴里，喝下李长玉的指尖血。
我还是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金世遗搂着沈妍从地上站了起来，凌王墓冷冷盯着李长玉，手执阴木锁链，随时准备冲上来。
李长玉松开我，行走到三途河的岸边，高高举起短刀，猛然对着自己的胸膛刺去，刀刃瞬间没入大半……噗！李长玉将短刀拔了起来，血一下涌进水里，惊起一片哗啦啦的响声。那些女尸用脐带连着胎儿的尸体，突然有了意识向四处躲去，黑色的长发在水里散开，如水墨烟雨的画。
“我终于明白……灵三爷曾经说的‘天道轮回’是什么意思了……”
李长玉笑着，回头来望我，眼里有深不见底的光，“初一，你能为我流一滴眼泪吗？不！还是不要为我哭了，你一哭，我走得不安心。”我心里骂道李长玉你个烦人的家伙，谁会为你伤心？真是自作多情！我才不会哭！可胸口却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闷又哀伤。
“阿墓，快阻止他！”
灵正的声音猛地出现，三途河里有水泡涌上来。
李长玉正面对我、背对三途河，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仰面倒向了三途河中。
“初一，来生再见了。”
扑通！
李长玉落进了三途河里，瞬间被鬼母和婴尸包围住，看不见身影。
几乎同一时刻，灵正从三途河里冲了出来。我大喜，感觉身体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涌动，我的身体突然就能动了。灵正从三途河里出来，刚刚站稳，突然身子一颤，半蹲了下去，喷出一口血来，一把短刀落到地面上，叮咚作响。
是李长玉刺进自己身体内的那把短刀，他给拿上来了。
“灵正！灵正你没事吧？啊？有没有哪里受伤啊？哪里不舒服？你被压在三途河底是怎么上来的？灵正，你说话呀，别吓我，灵正……灵正？”我语无伦次地乱讲一气，感觉手中灵正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我都快扶不住他了。
“初一，我没事，我很好。千年前，我哄骗何三途入十八层地狱，就是……为了今天……”
灵正此时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我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我不想听那些，我只想知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啊？”
灵正对我轻笑，如初升的暖阳：“我、我没事……”忽然，灵正的身体完全没有了支撑，全部的重量向我袭来。我拼尽全力稳住灵正的身子，凌王墓喊了一声“大师兄”大步冲了过来，扶住了灵正，将灵正慢慢移动到那株大树下。
沈妍和金世遗拿着竹子敲打水面，试图寻找李长玉，但并没有找到，而且那些鬼母和婴尸也渐渐沉了下去，三途河的河水逐渐变得清澈……
我低头去呼唤灵正：“灵正，灵正你怎么了？醒醒啊……”
可没有人理我。
李长玉跳进了三途河里，月香神也消失了，水波平静之后，那些鬼母和婴尸都没有再回来，四周死一般地寂静。我继续轻轻推着灵正，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凉，心里恐慌起来。
“灵正，你别吓我啊。灵正……你起来，起来告诉我李长玉他为什么他要以身祭湖啊？我想听了，你快告诉我啊，你骗何三途去十八层地狱偷指祭禁术，是为了我吗？不对，是为了雪儿。嗯，也不对，是为了唐初一……灵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快点醒来告诉我啊！灵正！”无人回应我，灵正的手渐渐从我的肩膀上滑了下去，落在石头上，悄无声息。
我嚎啕大哭：“灵正！……”